寅时正刻的亳都笼罩在祭祀的蓝烟中,祁立蜷缩在司母戊鼎的云雷纹阴影下。这尊新铸的巨鼎表面还留着陶范的颗粒感,鼎足内侧三道铸造气孔中渗出昨夜牺牲的血液——那是三十六个羌奴被熔炼时,他们的油脂渗入青铜形成的特殊纹理。祭坛九级台阶上镶嵌的五百二十片甲骨,每片都刻着“羌“字与数字编号,祁立摸到爷爷的编号“戊七四三“时,指腹传来骨片被反复灼烧形成的蜂窝状触感。
当大巫举起镶嵌七枚绿松石的青铜钺时,祁立突然发现爷爷的左脚缺了第三趾——那是老人在铸造礼器时,故意将铜水溅在奴隶主袍服上付出的代价。钺刀斩落的瞬间,颈椎断裂的脆响与远处调试编钟的“宫“音奇妙共振,喷溅的动脉血在龟甲上形成树状分形。祁立数着血滴在甲骨缝中渗透的速度:正数第七道裂纹与巫师昨日宣布的“吉兆“完全重合。
少年用青铜鼎的毛刺划破手掌,在鼎腹暗处刻下自创符号:上部是倒置的“人“,下部是变形的“火“。这滴血顺着未打磨的铸痕流淌,途经三处微妙的凹陷——正是爷爷生前在陶范内壁偷偷刻下的反抗标记。比干的白玉圭突然抵住他的喉结,圭尖沾着的朱砂混入血泊,在青石板上凝成“不““可“二字的结晶形态。
子夜收祭的号角响起时,祁立抠下祭坛底部一块冷却的铜渣。电子显微镜下才会显现的锡结晶排列,此刻在月光中诡异地组成了爷爷的面容。远处铸铜坊的新火正旺,风箱鼓动的气流裹挟着骨灰掠过鼎耳,那些青铜器内部的泥芯突然发出呜咽——那是掺在填料中的奴隶牙齿,在声波共振下发出的最后控诉。
当祭祀仪式临近尾声,少师比干在记录甲骨卜辞时,余光瞥见司母戊鼎足内侧的暗红色痕迹。他佯装整理祭袍蹲下身,枯瘦的指尖抚过祁立用鲜血涂抹的符号——上半部是蜷缩的人形,下半部是燃烧的火焰(“人火”组合)。玉圭尖端突然抵住少年喉间,却在触及青铜锈迹时停顿:“此非神谕裂纹,却是活人的呐喊。”他认出血迹未干的笔画间藏着铸铜奴隶特有的顿挫笔法,这正是祁立爷爷生前传授的刻符技巧。
祭坛西侧乐官调试编钟的刹那,比干骤然用玉圭撞击鼎耳。青铜器内部的泥芯填料(含奴隶牙齿粉末)在特定频率下发出尖锐呜咽,营造出“冤魂哀鸣”的幻听。大巫惊惶跪地诵读禳灾咒文时,比干迅速将沾血的玉圭塞进鼎足气孔,低声急告:“含住圭尖,其血可蔽生气!”——圭上凝固的牲血混合朱砂,能掩盖活人气息。
比干假借查验“伪神谕”,用白玉圭按压祁立颈侧动脉。这柄传承自商王室的礼器暗藏玄机:圭柄中空处藏有姜子牙所赠的蔘草粉末(遇血即化),能令心跳暂缓至龟息状态。当少年因药力瘫软时,比干高声宣告:“鼎灵噬魂已成!”顺势将其推入祭坛底部的骨灰堆,灰烬中未燃尽的铜渣立刻黏附在少年体表,形成金属尸壳假象。
搬运“尸骸”的奴隶靠近前,比干用铜刀在青石板疾刻二字:左侧为断裂的绳索(“不”),右侧为张口的陶瓮(“可”)。这组比干自创的密文意为“勿触容器”,实则是警告祁立不可出声,刀痕深处嵌着细微玉屑——来自他玉圭的刮擦,这些辉石矿物在月光下会发出只有祁立能识别的幽光。
子夜撤祭时,比干故意踢翻盛放铜渣的陶盆。滚烫的金属液滴包裹住昏迷的祁立,冷却后形成扭曲的金属外壳。当奴隶们抬起这具“人牲残骸”时,比干厉声呵斥:“沾怨铜渣需深埋矿坑!”——实为指引运送者前往祁立爷爷秘密标记的废弃矿道。月光映照下,比干玉圭尖端残留的血迹在鼎腹“祀”字铭文上蚀出浅痕,恰似半个“祁”字雏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