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宇摸了摸儿子头顶那撮倔强的卷发,却在指尖触到冰凉金属的瞬间惊醒。他猛地坐起,后背撞上冰冷的铁架床,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。病号服领口的血渍在荧光灯下泛着诡异的褐红色,自动售货机的位置此刻立着一扇斑驳的铁门,门上“禁止入内“的胶带已经剥落半截。
“第七次记忆重组“的纸条从口袋里滑落,在铺满病历的地板上打着旋。林宇盯着那行熟悉的字迹,突然发现笔迹边缘有细微的烧灼痕迹——这根本不是他上次留下的纸条。
走廊尽头传来皮鞋叩击地面的声音,节奏像在敲打生锈的手术器械。林宇条件反射地躲进病房隔间,透过百叶窗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推着药车经过。那人没有头,脖颈处裸露着密密麻麻的血管接口,每当他转头时,接口处就会渗出黑色的液体。
怀表的缺失让林宇失去了时间感,但他能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的甲醛味正在逐渐变浓。他摸到病床下有什么东西在动,五指刚触到冰凉的金属,整个病房突然陷入黑暗。
应急灯将走廊染成病态的橙红色。林宇握着从床下摸出的手术刀,刀刃上残留的干涸血迹正在重新变得湿润。他跟着那串皮鞋声来到地下室,厚重的铁门在触碰瞬间自动开启,冷气流裹着电子合成音扑面而来:
“检测到记忆体异常。启动修复程序。“
手术台上的身体被倒挂固定,皮肤下流动的蓝色光纹勾勒出复杂的神经网络。林宇踉跄着后退,却看见镜面墙壁里浮现出无数个自己:有的正在用手术刀切割自己的太阳穴,有的抱着剥皮的玩偶在旋转木马上狂笑,还有的正把注射器刺入孩童的后颈……
“记忆碎片能力正在侵蚀宿主认知。“合成音突然变得急促,“建议立即执行记忆清除程序。“
林宇突然意识到,这些镜像并不是幻觉——它们是自己每次重置后残留的记忆体。他挥刀砍向最近的镜面,玻璃碎裂的瞬间,无数数据流从镜像体内涌出,直接灌入他的大脑。
画面如手术刀般切开林宇的意识:
第一次重置时,他并非单纯丢失记忆,而是将部分记忆转移到了新的容器里;
第三次探索时,他亲手把儿子的记忆碎片植入了那个男孩体内;
第六次失败时,他被迫成为朗的实验助手,用手术刀解剖那些被洗脑的游客;
而此刻,他正站在自己解剖过无数次的手术台上,看着镜像中的自己将手术刀刺入自己的心脏。
“停止程序!“林宇的吼声震碎了最后一块镜面,手术室的灯光突然恢复正常。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原地,手术刀的刀刃上凝结着新鲜的血珠。
铁门再度开启,无头医生推着药车走了进来。这次当它转头时,林宇清楚地看见血管接口处渗出的不是血液,而是粘稠的黑色代码。
“宿主已产生自我意识。“医生的药车突然弹出无数注射针头,“执行记忆格式化。“
林宇将手术刀插进最近的注射针头,金属碰撞声引得整个手术室开始震动。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进入游乐园时,售票亭吐出的那张车票背面印着的二维码——那其实是记忆存储地址!
当第一根针头刺入他的锁骨时,林宇咬破舌尖,任由血腥味刺激着逐渐模糊的意识。他摸到手术台下有个抽屉微微敞开,里面躺着一本病历夹,封面上用血写着“Project:Home“。
病历夹在林宇手中展开时,自动售货机突然喷出无数金属硬币。他借着硬币反射的光,看见病历夹里夹着一张照片——他和儿子站在游乐园旋转木马前,男孩手里拿着的棉花糖正在缓慢融化。
“记忆碎片能力源自量子纠缠。“合成音突然变得温和,“每次记忆转移都会产生新的平行世界。“
林宇突然明白,自己并非在同一个世界里重置,而是每次都在新的分支线上挣扎。那些被他植入儿子体内的记忆碎片,正在另一个世界里构建着真正的“家“。
当最后一根针头刺入他的胸腔时,林宇把手术刀插进药车的控制面板。电流迸发的瞬间,他看见无数个平行世界的自己正在同时做出同样的动作:有的在游乐园里抱着儿子狂奔,有的在手术台上解剖自己,还有的站在量子传送门前,看着怀表的指针逆时针旋
林宇再次睁开眼时,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员工更衣室里。这次他没有穿任何制服,身上裹着的白布上染着手术刀留下的血迹。他摸了摸口袋,发现里面躺着一张新的纸条:
“第八次记忆重组成功。回家的手术已完成。“
窗外传来孩童的笑声,林宇没有急着起身,而是轻轻抚摸着白布上的血迹。那些血迹正在逐渐变得透明,最终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,像萤火虫般飞向窗外。
他跟着笑声来到游乐园入口,看见那个男孩正蹲在自动售货机前,试图用硬币换糖果。这次当林宇走过去时,男孩没有抬头,而是把一颗融化的棉花糖递到他嘴边。
“爸爸,这次我们不用回家了。“男孩的笑容里带着星星点点的光斑,“这里就是家。“
林宇没有拒绝那颗棉花糖,任由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。他突然发现,自己已经不再需要怀表——男孩眼中的倒影里,游乐园的摩天轮正在逆时针旋转,而每个车厢里都坐着不同的自己,正微笑着向他挥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