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气通天论篇第三

夫人生之来,生气之始,乃感父坎母离之生气,并接受上天清净光明之气,所结之祖气也。是气也,不阴不阳,而实为阴阳之本,统谓之曰阳,动则阴阳分矣。通天者,与天息息相通也。顺则生,逆则灭,故君子戒慎恐惧,存心养性以事天,尽心知性以知天,皆顺此清净光明之气也。若气数之天,吉则趋之,凶则避之;六淫之来,如盗防之;七情之发,如贼制之,则君子又莫不敌之逆之。明夫生气通天,岂但远祸患,避疾苦,直圣界可拟耳。吁,生气通天,可忽也哉。(一九五〇年草堂训子1稿。)

1 草堂,指河间张村旧居,曾名知命草堂。子指寿松,时十二岁,极聪慧。

黄帝曰:夫自古通天者,生之本,本于阴阳。天地之间,六合之内,其气九州、九窍、五藏、十二节,皆通乎天气。其生五,其气三,数犯此者,则邪气伤人,此寿命之本也。

道本虚无,动生一气,气化阴阳,是谓两仪。两仪既立,成三生五,大道之功能备矣。道生天后,道统诸天。天生人后,道转附人。三才之中,以人为贵,以人能宏道,得道之全体,生天地之中,通天地之外也。人能养性以事天,知性以知天,是即天地之圣者矣。而通天有道,圣者行之,愚者佩之也。

自古通天之圣者,必务其本,本明而天道通矣。生气者,通天之本。阴阳者,生气之本。此逆溯法,与《论语·学而》“君子务本,本立而道生,孝弟也者,其为仁之本欤”同意,非明者不察也。

天地九州、九窍、五藏、十二节,一生气之所化也。而生后天之天地藏府,又各有其生气焉,其各有之生气,由原始一气产阴阳,阴阳生万物,生时之所得也,而天地人物,得生气后便又自具阴阳,自化生气。而吾人生之来,所秉先天之生气,固与天通,即吾身自化之生气,亦非违天而自生者也。质言之,即吾受生气之能也,吾所生之气,吾受生气之时即寓吾生气于中也。如豆生萁,萁复生豆,豆复生萁,其豆之始生,萁之生气即寓于豆中也。其生萁之生气,谓萁之本能可也,谓非萁之本能亦可也。其实仍是清明无上之天气,太空北辰之总灵而已矣。故曰:此通乎天气也。

夫天生气之生五也,天感之生五老,地感之生五行,人感之生五藏、五官、五常、五色、五气、五液。天生气之生三也,有三光、三才。而人之秉三也,有三德(智、仁、勇)、三宝(精、气、神)。调吾三宝,上符三光,调吾五藏,以运五老(在天为五老,在地为五行),返其虚无,见我本来,斯即通天之圣者矣。将寿敝天地,无有终时,又何灾害之云哉。

惟是愚者佩之,不明其本,不顺阴阳,则邪害之而戕削本来之生气矣。本来之生气即消,则更不能自发其气。惜乎,犹豆秉萁之生气,昧其寒暑,爽其燥湿,所受者既丧,所生者又将安附乎。故曰:此寿命之本也。(一九五〇年草堂训子稿)

天气,清净光明者也,藏德不止,故不下也。天明则日月不明,邪害空窍。自《四气调神大论》移来。

此段原在《四气调神大论》,四季说完,突出此段文字,似不承接,篇幅亦不吻合,去此段较为顺适。而此曰通乎天气,此则云天气清净光明,末又云惟圣人从之,生气不竭,更与《生气通天论》苍天之气,清净则志意治相似,及下段天运当以日光明相合,故予妄拟移此,以俟君子指正焉。

此言人之生气通天,真气受于天之证也。

人身,一小天地也。《灵枢》曰:天枢之上,天气主之。人有天枢,天有天枢,《论语》曰北辰,天之枢也。如此,则北辰之上,清明无上之太空,与吾人仰视白云漠漠之天,天气下降为雨之天,而其阶层、气化作用,实有区别也。此天气清净光明之天,是后天天地人物一切之总动机,可拟为一切机器供应之总电站。此气,实又为语大天下莫能载,语小天下莫能破,视之不见,听之不闻,搏之不得,无声无息者,故曰天气清净光明者也。天德贵乎下流,其光明之气必下达,而万窍、天地、人物秉之始灵于用。如天藏其清净光明之气而不下,则天道息矣。

下文,故不下也,就是说天德所以不下也。天明则日月不明,即天德不下流而天自明,日月无以受天地光明之气而不能明矣。夫日为传导天气之机,日不明则万物又无以受日光而生矣。日如传导天电之总干,电不来则各灯皆灭,故曰邪害空窍也。空窍者,天地日月一切有形皆谓空窍。《灵枢·口问》篇:液者,所以灌精濡空窍者也。本节藏德不止,止字,《太素》及新校正本,皆作上。上亦难通,上字亦错。上当是下字,古上作,下作,易误也。

阳气者闭塞,地气者冒明,云雾不精,则上应白露不下,交通不表,万物命故不施,不施则名木多死。自《四气调神大论》移来。

此言先天之气不下,而日月不明,地不受天阳下交,生机已绝,言后天之否相也。

夫先天清净光明之气,藏德不下而自明,则日月不得受其清净光明之气而不明矣。日为传导天电之大干,天阳不下交于地,则地气亦不得受先天之气而冒明矣。冒明者,冒蔽其地质之明而不明也。地之明,是地气上升为云为雾者也。地不受天阳蒸晒,又焉得而有云雾哉?此所以冒明也。后天地气冒明,云雾既不精,则天又何以白露能下哉。如此,天不降,地不升,天地否,阴阳决,上下阴阳交通不表章显著。如此,则气中之人物,素所受先天之命素,将颓败衰绝,亦不得施其发生之性量矣。不施则名木多死(《气交变大论》有“名木苍凋”句),言为害之烈,虽多年有名大树,亦必被灾多死,况他草木乎?甚言藏德闭塞之害也。

恶气不发,风雨不节,白露不下,则菀槁不荣。贼风数至,暴雨数起,天地四时不相保,与道相失,则未央绝灭。自《四气调神大论》移来。

此言恶气不发,属于后天者也。

按,藏德之害,千载而不一遇,恶气不发之灾则属经常。上章藏德不下,万物不生,总电不放,各机停顿。是知天气必动,地气必变,变动之际,四时行焉,百物生焉矣。而变动之际,阴阳相错,成功化能之际,则又有太过不及存焉者,太过不及,即恶气是矣。

夫恶气者,非先天气初动时而即有,而是后天秉气化变动时而始生,如水出水泉,本极清洁,流至江河,斯杂泥沙矣,如不设法将恶气预为发泄排除,则必风雨不节而妄作,白露亦必不按时而下,如此,则菀小之木,禾藁之属,不荣发矣,此言其轻者也。如贼风数至,暴雨数起,天地不能正其阴阳,四时不能保其常令,如此则与天地四时常道相失,则菀藁之属不能央其命而绝矣。央者,尽也,言不能尽其天命而绝也。

唯圣人从之,故身无奇病,万物不失,生气不竭。自《四气调神大论》移来。

此言圣人能并从阴阳,把握阴阳也。

惟圣人能从阴阳之正,能逆阴阳之偏,故虽有大风苛毒,勿之能害,而身无奇病也。更能知几(几1,兆也。《易》:知几其神乎),预察恶气之发,设法排除,如禹治水,益烈山,烧烟避雾,燃火驱蝗,使万物不失其生长之本能,而不使自然反常灾害竭其生命,故曰:万物不失,生气不竭也。按古之褅、蜡2、傩、禳,是排泄恶气之实,今不信之矣。

1 几,繁体作幾,含有两幺。

2 蜡,音乍,古代祭名。周朝年终大祭万物。

苍天之气,清净则志意治,顺之则阳气固,虽有贼邪,弗能害也,此因时之序。故圣人传精神,服天气,而通神明。失之则内闭九窍,外壅肌肉,卫气散解,此谓自伤,气之削也。传精神,传作专字妥。

此言生气通天,顺之则固,失之则殃也。

苍天之气,清净者也。人法天气之清净无为,如释之常乐我净,则志意平治矣。顺之则阳气固,言顺清净之气,而阳气自能外固矣,阳外固则阴自能内守,如此阳固阴守,虽有贼邪,弗能为害也,邪弗能害,皆法天顺天之清净而然,法天之清净,又因四时之序调养而然。故圣人传运(作专一好)自己精神,服食天清净之气,天人相济而通神明。神者变化莫测,明者明烛万物,如言以通天智也。失之,谓不知调养,失天清净之气,则内闭塞九窍,外壅塞肌肉,卫气散解不固矣。如此则百病丛生,此谓自伤,非天使之伤,气之自己削伐也。

阳气者,若天与日,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。故天运当以日光明。是故阳因而上,卫外者也。

因于寒,欲如运枢,起居如惊,神气乃浮。因于暑,汗,烦则喘喝,静则多言,体若燔炭,汗出而散。因于湿,首如裹,湿热不攘,大筋软短,小筋弛长,软短为拘,弛长为痿。因于气,为肿,四维相代,阳气乃竭。

此以天比人身,日比阳气也。阳气之在人身也,其犹天之与日乎?日之能明者,在受先天清净之气也。日之丽天也,而又有其常轨焉。日南至则冬,日北至则夏,以人见而言之。近云侧射、正射,以地转而言也。言人之见,言地之动,其理一也。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,有二义焉。如先天藏德不下,日不受明,失其所矣,则邪害空窍,而在后天,日失其常行之所,万物亦折其寿命而不彰,故曰:天运当以日光明也。在先天,天德下流之运行,当云以日光明。而在后天,亦可谓赖日之运转而光明也。卫阳之在人身,不其然乎?

卫之在人身也,出于下焦足少阴之分。其上也,缘督以为经,寓于目则寤。而昼行三阳之脉,外周身焉。如肾不发出,则有如上节所云藏德之害。其论后天也,如天阳不煦照,地火不蒸腾,则阳气亦无从出,不出则可谓失其所,故曰天运当以日光明,日光明乃阳气之所从出也,阳出则能卫外矣。阳因而上卫外者,言卫阳因心阳之煦照而上行于目,以卫身外也。更要知天人相通,卫之出,由天阳之动。下文平旦阴尽,阳气出于目,可知矣。

因于寒者,因于外界之寒侵也。欲如运枢,卫气起而振御,如门之转枢然,以卫司开阖也。起居如惊,神气乃浮者,谓卫气起而御邪,居而又起,如人之惊而不定然。如此则卫阳神气乃浮于外而不得入内矣。不入内则不眠、头痛、身热等证作矣。虽外邪侵扰之表现,而实卫阳御邪之表现也。

因于暑汗者,言暑伤气分,汗散卫阳也。阳虚扰而烦,气不足则喘,阴不化津则渴(原作喝),此阳气之亏也,清暑益气投之立效矣。

静则多言者,言暑月厌于日光,静处楼厦,夏行冬令,身中热气不得外泄,郁而化热,如此者,则必躁而多言,甚则谵语。体若燔炭之热,此卫阳之内郁也,得汗,阳通即解,故曰汗出而散。更有中炎暑之毒,汗不出,体若燔炭者,是火毒劫津,与此极类极反,不可不知也,此亦须汗出而散,但汗非滋津液不可,稍有表药,立致灾危,要谨而辨之者也。

因于湿者,谓湿伤于表也。首如裹者,头为诸阳之会,阳郁不出,故首如帛裹也。湿热不攘者,言如不将湿热急攘而去之,久则淫浸筋骨,则大筋受湿软结缩短,湿近于寒也。小筋因湿而弛缓亸长,湿而化热也。软短者为拘而不伸,弛长者为痿而能屈,虽湿之害,亦卫郁化热之自乱也。

因于气为肿者,实者有气郁不行而肿,《阴阳别论》曰“结阳者,肿四肢”,当通畅其阳。若气虚而肿,《阳明脉解》“四肢者,诸阳之本也”,阳虚不达四肢而肿。四维相代,即四肢更代而肿,俗谓“脚胖手胖交换而肿”,如此者,阳气将竭矣。

因于露风,乃生寒热。原在下节“阴阳离绝,阳气乃竭之下”,移此处较通顺。

露,露体、露宿,皆谓露也。露而受风发寒热者,阳气抗邪,邪正相争之表现也。

阳气者,烦劳则张,精绝辟,积于夏,使人煎厥,目盲不可以视,耳闭不可以听,溃溃乎若坏都,汩汩乎不可止。诸家精绝,辟字属下句,辟积于夏,非。

此言因烦劳而致煎厥也。烦劳,即极力劳动也。则张,言阳气因频繁劳动而沸腾张大,耗散于外也。夫精生于气,劳则肾汗出,如是,则精辟除矣(辟,除也。《庄子·庚桑楚》至信辟金。)。精绝辟,则成虚劳,虚劳之证,能冬不能夏,能通耐,即秋冬则差,春夏则剧,至秋冬阴盛较可,春夏阳盛,则成煎厥矣。煎厥者,阴精竭,如火煎之绝也。目盲不可以视,肾精竭不濡瞳也。耳闭不可以听,肾开窍于耳也。溃溃乎若坏都,汩汩乎不可止,谓小便失禁也,都以防水,溃则汩汩(汩音骨,水流声。汨音密,汨罗江)水流,此肾气衰极不藏,治亦无功矣。

阳气者,大怒则形气绝,而血菀于上,使人薄厥,有伤于筋,纵,其若不容。

此言怒厥也。阳气因大怒而形绝、气绝,谓气极而厥也。怒则气上,载血上行,使人薄厥。薄者,迫也。有伤于筋,即气血充伤脑部筋脉。纵,即《伤寒》肝乘脾曰纵。纵者,肝邪纵冲而无所顾忌也。其若不容,脑筋受气血之薄冲,有若容之不下而破裂者,今之脑溢血证也。此证有一发即死而不及救者,有药而愈者。有鼻络破,大出血不止,神不迷者,晋商辑五之妻也;头痛神迷,手捻,口作嘘嘘声者,回族春元也;昏迷十数日,左部长升尧也;有血压240/170mmHg,体温40℃,神昏胸肿,舌腻,小便失禁,七十老妪也,均按法治愈。而外用白矾洗脚,或刺期门,或委中放血,当属更捷。

后经数人鼻血如涌,塞之由口流出,危极者可救,鼻血似是此证佳兆。

汗出偏沮,使人偏枯。汗出见湿,乃生痤疿。高梁之变,足生大丁,受如持虚,汗劳当风,寒薄为皶,郁乃痤。此足生大疔句,膏粱,古时似难谈到。

汗出偏沮,阳气之不周也。汗出见湿,湿热郁于皮肤也。膏粱厚味,蕴酿热毒,阳气杂之,足生大疔。受如持虚,言外邪之受,如持虚器受物,反之,不虚则不受也。如劳而汗,即阳虚时也。而当风寒则薄为皶(俗名酒刺),郁为痤矣(痤,小疖)

阳气者,精则养神,柔则养筋。开阖不得,寒气从之,乃生大偻,陷脉为瘘,留连肉腠。俞气化薄,传为善畏,及为惊骇。营气不从,逆于肉理,乃生痈肿。

精,谓之精阳之气也。《邪气藏府病形》:精阳气上走于目而为精(原作睛,《太素》作精,精明也。较好。)。精即神之表现,此精则养神也。柔,谓阳气之功用,《本藏》:卫气者,肥腠理,司开阖。又曰:卫气和,分肉解利,皮肤润柔,筋得养,筋骨劲强,此柔则养筋也。开阖不得,即卫阳虚失开阖之责也。寒气从之,是寒气从而伤之,受如持虚矣(受邪如器虚受物然)。卫出于肾,虚复受寒,则腰背屈俯,乃生大偻矣。寒邪隐于血脉者,日久化热为瘘。寒气久当于肉腠之间者,由藏府之俞,传化内薄而犯于内,为畏、为惊、为骇,随所入之藏而现也。如寒邪逆于血脉,郁而化热,荣气因以不行,逆于肉理,乃生痈肿。正经谓阳气有余,荣气不行,乃发为痈者也。

魄汗未尽,形弱而气烁,穴俞以闭,发为风疟。

卫弱失开阖之职,邪寒从而伤人,必汗以出之。汗除必如法透出魄汗(魄,形也。即形质之汗,所谓透汗),此定法也,如虽服汗药,而未得如法,汗虽欲出而未出尽,此谓魄汗未尽矣。汗既不透,邪则不去,汗液风邪留连肉分腠理之间,腠理,少阳所主也,形因汗邪之据而衰,卫因不宣之郁而烁,穴俞因之不通而闭,穴俞,通内达外之道路也,风汗既不得外出而表解,又不得由俞而内犯,只攻冲于腠理之少阳界,如此则寒热交作而成风疟也。尝记倭乱时,晚秋送岳至村南,觉冷即返,急作桂枝解肌,剂小,又忘啜粥,尔际诸多不便,遂忍之,继而疟作,寒时战栗,面灰如绝,热则如煎,身不著衣,今日书之,犹毛悚焉。此证非大逐恶涎不能已也。常山、射干、猫眼草,盖妙药也。

故风者,百病之始也。清静则肉腠闭拒,虽有大风苛毒,弗之能害。此因时之序也。

前云苍天之气清净则志意治,此言人法天,心志清净而不浮。阳气不浮而静,则开阖得职,开阖得职,则肉腠闭拒,肉腠闭拒,则风勿能害。此因四时节气变化之序,而调其精神之收获也。

故病久则传化,上下不并,良医弗为。故阳蓄积病死,而阳气当隔,隔者当泻,不亟正治,粗乃败之。

此仍承上文,着眼处在两故字。

故久则传化者,谓风为百病之始,善行而数变也。病久者,或由寒化热,或由热化寒,本无一定,如阴阳上下未归并一处时,良医不可为而治之,因阴阳寒热,尚未确定也。如疟之作寒,不能谓其纯寒;疟之作热,不能断其必热,必俟定,诊之药之,作时无能为力也。若阳蓄积者,非传化比也,不治必死,其病死,因阳气之隔,所谓阳气蓄积,固结于中,而阴气反隔绝于外,此当急泻其阳,损阳就阴,急下存阴而图其本,如不亟正治其阳,则属粗工败事矣。(与诸家解异,予解亦未惬意,待补。十五年,犹未暇补,难哉。一九七二年元旦。十月二十日又改)

故阳气者,一日而主外,平旦人气生,日中而阳气隆,日西而阳气已虚,气门乃闭。是故,暮而收拒,无扰筋骨,无见雾露。反此三时,形乃困薄。

此言生气通天,天人相应,人当因时之序与天协同,反之则殃也。

岐伯曰:阴者,藏精而起亟也;阳者,卫外而为固也。

阴阳者,人生之本也。阴主静而藏精,而静中实又有动,故其功用在亟起而动焉。亟起,即屡起不停,如血之循环不息,精液灌濡空窍也。阳主动而卫外,而动中又有静,故其功用在卫外固守,如充皮肤、司开阖、肥腠理者也。

先天一气化生万殊,万殊受气各生一气,气在先天阴阳不分,气在后天而阴阳必分也。人身以阴阳化功,以阴阳化能,阳之功,阳之能,阳之伤,阳之固,阳之绝,帝已言之矣。师又补之曰:阴之功藏精而起亟,阳之功卫外而为固。阳主生,阴主长。阴濡藏府关节,其用在屡动不息,如水,天之阴也,不舍昼夜,血身之阴也,如环无端。阳充皮骸筋肉,其用在卫外为固,如日,天之阳也,容光必照。气,人之阳也,无处不充。大而论之,天地和而雨泽降,心肾交而肢体和。阴阳中复各具阴阳,如心本阳也,有心阳心阴;肾本阴也,而有肾阴肾阳也。推之各藏,莫不皆然。阴不胜阳则病,阳不胜阴亦病,故曰阴平阳秘,精神乃治,阳强不密,阴气乃绝,密之义,大矣哉。圣者知生气之通天,凝志意,因时序,服天气,通神明,基命宥密,则为长有天命之圣者矣。(一九五〇年在家训子稿)

阴不胜其阳,则脉流薄疾,并乃狂。阳不胜其阴,则五藏气争,九窍不通。

阴不胜其阳,阳多而阴少也,阳多则沸其血,血沸则脉流薄迫疾数,并者,重也,即重阳则狂也,此阳气为病,而现阴血者也。阳不胜其阴,是阴多而阳少也,阴气弥漫于内,如雾霾蔽天,使道蹇涩,则五藏气争,如浊气在上,则生䐜胀之类,五藏气争于内,其外候之九窍自不通矣,此证阴为病而反窒阳之通畅也。

是以圣人陈阴阳,筋脉和同,骨髓坚固,气血皆从。如是,则内外调和,邪不能害,耳目聪明,气立如故。

此言修内以固外也。圣人陈敷内部阴阳使之和平,则外之筋脉得和,内之骨髓坚固,气血皆得从顺。人而如是,则内外调和,内邪外邪皆不能害,耳目聪明,真气峙立如故而久远矣。

《五常政大论》曰:根于中者命曰神机,神去则机息。根于外者命曰气立,气止则化绝。《六微旨》:出入废则神机化灭,升降息则气立孤危。宜参之。

风客淫气,精乃亡,邪伤肝也。

风客于身,淫伤卫气,因卫阳之不固也,其结果淫害阳气,而阴精乃致败亡。因风气通于肝,风邪伤肝也,肝藏血,肝伤则血伤,肝主筋膜,故风多半身不遂。此又风伤阳气,而实病于阴者也。

因而饱食,筋脉横解,肠澼为痔。

诸家解为内藏之筋脉,内称筋,非,且义亦乖。

饱食本伤阴藏,而内之阴藏伤,不能支援阳气照常卫外(阳在外,阴之使也。),外之筋脉无阳以柔,无阳以充,则必横解。横解者,即不平常之松解,如“横吃”“横花”“改常”之互辞1。筋脉横解,卫必不固,此又阴病而及于阳者也。多食而致肠澼,久而为痔,乃阳气之不升也。虽因阴病而病及阴藏,实又阴病之累阳气也。

1《孟子·离娄下》:“待我以横逆。”

因而大饮,则气逆。

大饮壅塞难消,而阳气为之逆而不顺,此亦阴病累阳者也。

补注:按指饮酒气逆,似确。

因而强力,肾气乃伤,高骨乃坏高当作膏

强力伤肾气,即大劳肾汗出。劳则伤气力,阳气散,阴必随之。而阴之膏,阳之骨,随气之亡而俱坏矣,此又气病而及阴者也。后人以大饮为酒,强力为入房,囿矣。

凡阴阳之要,阳密乃固。两者不和,若春无秋,若冬无夏。因而和之,是谓圣度。

此言阴能潜阳,阳能和阴,不可偶偏也。凡阴阳之能固,在于阳密。密,即《礼记》之基命宥密,《易经》退藏于密之密,静而潜之意。阳之能潜密,在于阴育之潜阳,阴之潜阳,在于阴平以和,两者不和,如阴虚而阳旺,若有春暖无秋凉,如阴盛阳衰,则又只有冬日之寒而无夏日之热,如此者,是必变证百出而鲜克生存。故治法有壮水之主以制阳光,益火之源以消阴翳,补气以生血,补精以化气,育阴潜阳,导龙入海,甘温除热诸法。惟圣者能陈阴阳,因阴阳而和之,是谓之圣度矣(度者,法也)

故阳强不能密,阴气乃绝。

此反证上句之阳密乃固也。

故阳气过强而不能密潜者,由阴虚之火旺也,而火愈强则阴愈灼,故谓阴气乃绝也。此证阳亢而阴必绝也,然此病象,犹可治疗,非可断其必死也。

阴平阳秘,精神乃治。阴阳离决,精气乃绝。

此又重言阳密乃固之理也。

阴阳,同出异名,互相维系。阳之能密,在于阴平。阴如不平,阳必不密,故曰阴平而阳始秘[秘同密,《易》:几(幾)事不秘则害成]。如此,则阴之精,阳之神,乃能平治,此谓平人也。反之,阴阳离决,或阳过亢而离阴,阴过盛而决阳,有一于此,则阳之气,阴之精,乃俱绝而不能存,此谓死也。

按,诸家首句作阳应阴固,阴应阳卫,牵连阳密乃固,为阳密于外,阴固于内,骤闻似属可通,串贯前后,殊为可嘉。细绎本篇,固字有三:卫外为固,骨髓坚固,阳密乃固。上文有顺之则阳气固,此固字,固当斟酌。密同秘见上。而腠理致密,经有明文,似亦不必牵扯也。(一九五八年四月十六日下午六点)

是以春伤于风,邪气留连,乃为洞泄;夏伤于暑,秋为痎疟;秋伤于湿,上逆而咳,发为痿厥;冬伤于寒,春必病温。四时之气,更伤五藏。首句“因于露风,乃生寒热”句已移至“因于气,为肿,四维相代,阳气乃竭”句下。

此言春伤于风而不即病,邪气流连,夏为洞泄,风伤肝木,木不生火,夏为寒变,阳气之少也。夏伤于暑,舍于荣内,秋感寒风,发为痎疟,卫阳之气行而遇阻也。秋本燥令,湿反大行,上受湿邪,阳郁化热,阳明湿热熏蒸肺藏,上逆为咳,肺热叶焦发而为痿,金不生水,肾虚则厥。《灵枢》肺脉微缓为痿厥,脾脉微缓为痿厥。肾虚则厥,是肺脾肾阴也,阴湿中从其类,故痿厥耳,此阳遇湿而化湿热也。喻嘉言聪明过人,竟改秋伤于燥,岂经旨乎?然制清燥救肺,殊益世人也。冬伤于寒,春必病温,冬寒伤肾,郁而化热,至春阳出而不得也(见《热病论》注)。四时之气更伤五藏者,言四时之气候,而更迭轮换,伤人五藏也。

阴之所生,本在五味。阴之五宫,伤在五味。是故味过于酸,肝气以津,脾气乃绝;味过于咸,大骨气劳,短肌,心气抑;味过于甘,心气喘满,色黑,肾气不衡;味过于苦,脾气不濡,胃气乃厚;味过于辛,筋脉沮弛,精神乃央。是故谨和五味,骨正筋柔,气血以流,腠理以密。如是则骨气以精。谨道如法,长有天命。此当是另一篇。

阴之五宫,宫当作官,藏府十二官为阴形。上论阳气,此论阴形也。阴精之生,本赖五味,而阴精之五宫(官)又伤在五味。是故味过于酸,酸入肝,肝气以津润而胜,脾气乃绝,水克土而绝也(味过伤筋,不可不知)。味过于咸,大骨气劳,谓过咸伤肾而大骨气劳也,又可谓咸益水,水侮土,肌肉短缩,水灭火而心气郁抑也。味过于甘,上实壅满,故心气喘满也,土盛克水,故肾色黑,肾气不平衡也。味过于苦,苦反伤心,心伤火不生土,脾不得濡润吸收,胃气乃厚而钝(如脾约证,脾不为胃行津也)。味过于辛,辛益金,筋脉沮弛,金克木,肝主筋也,精神乃央,央通殃,以辛而散故也。篇中未详肺藏,举述味过,错综不一,学者对照各篇而旁通之,不可凿泥,疑古人立论不一也。

补注:精神乃央,央,终也。如《诗经》夜未央,亦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