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匮真言论篇第四

金匮，藏书之器。称真言，贵之也。

弥沦大千，充塞宇宙，万物赖以生存者，气也。气无形，动则有形，以形论则曰风，以意会亦曰风。元真寂然不可谓风，太极不变无由曰易。风者，元真之动机也。易者，无极之变化也（《易》有太极）。风生于春，春，季之始也。风应乎东，初动之处也。风木所生，万物始生也。《阴阳应象》曰：玄生神，神在天为风，玄从幺，才有形质曰幺，亦谓始也，推而演之，几（幾）有两幺，《易》曰知几其神，亦不外几微初动之义焉。言天有八风者，八纪之风也，溯自易有太极，是生两仪，两仪生四象，四象生八卦，而天地之气全矣，故曰，天有八风也。大哉仲景之言曰：人秉五常，因风气而生长。风能生万物，亦能害万物，如水能浮舟，亦能覆舟。若人五藏元真通畅，人即安和。中人五藏，则为五也。（参《天真论》及《风论》注。录一九五〇年在家训子稿。）

风者气也，于其来也则曰有八，以其中也则曰有五。不独外来之风，中人五藏为然，而人五藏之中，又各有五藏之风也。自有五藏之风，即五藏之生机也。天之八风，和则养人，邪则害物。自有之五风，顺则生强，逆则殃危也。五藏受天邪气而因病，抑或五藏自有之五风戾而自伤，则有因天因人虚实之判焉，虚者逢生则瘥，遇克则剧，实则得克则愈，得生则甚。得四时之胜者，天然制伏自愈之机也。例如胃不和之呃噫，怒则立解，自有木制自有之土也。肝怒之厥逆，得哭则苏，自有金制自有之木也。又有金肺有病至秋当愈，设不愈则病加。或阳虚至卯时阳旺当喜，反剧者，阳当至不至，或内而自有之阳已坏，不能纳天之真阳也。此论天人而演之，医者其察焉。（一九五〇年训子稿。与《诊要经终》参看。）

首言天人同气相求，入从其类则病发所属。又言春病木伤则夏火不旺，火不生土，土不生金，金不生水。又举按蹻一弊，辗转相病。末结“精者身之本”，藏精不病温，是水足木令之疏也。夏暑汗不出，遇秋寒而成风疟。极言养生之道，慎之于始，一着落错，满盘皆空。诸家皆谓按蹻为导引阳气，若然，为阳虚致衄，实难通过，如谓按蹻伤阴精，水不涵木，阳亢而衄似通。然究不知按蹻为何术？其蹻为少阴别脉，属按而伤肾欤？后世理发匠按人骨节，使人如醉如迷，非痛非痒，盖按蹻之遗风也。（此下文义不属，当是错简。）

补注：按各家皆作病在肝，俞在颈项是句。而肝俞在背，不在颈项也。似是病在肝俞是句，上下文方合。《灵枢·本输》与此不合，《九针十二原》井荣俞经合之俞亦不合。故“中央为土，病在脾，俞在脊。”疑在“胃”，方与下文“长夏不病洞泄寒中”相合。

此言人应天之阴阳，息息相通也。

按藏府阴阳，以动静言。藏，藏精而不泻；府，传化物而不藏也。背为阳腹为阴，不以前腹后背言。若以前后言，则前为阴后为阳矣。或以督脉属阳在背，任脉属阴在腹。彼为阴行于阳，阳行于阴，阴阳交错，阳中有阴，阴中有阳之定律也。或又以兽比，横背朝天为阳，腹俯在下为阴，吁，此人道也，岂可方兽？更何可作兽言哉。与负阴抱阳，山南曰阳之说不大相悖谬乎？要知，背在上，腹在下，阴阳以上下而言也，若胸与腹，背与尻，则显然矣，且背胸相近，焉知非胸腹之讹耶？又藏为阴，如手厥阴包络、手少阴心、手太阴肺、足太阴脾、足少阴肾、足厥阴肝。府为阳，如手少阳三焦、手太阳小肠、手阳明大肠、足少阳胆、足阳明胃、足太阳膀胱。

此言背在上，心为牡藏，故曰阳中之阳也，而不以夏至阴生，心为少阴言，而以夏日气候至热为阳，故曰阳中之阳也。背在上，肺为牝藏，故曰阳中之阴也，而不以夏至阴生，至秋而阴为太阴，而以虽秋而夏热犹存，阴气初动，为阳中之阴也。腹在下为阴，而肝属木主升，如春日虽寒而阳生，故曰阴中之阳也。肾属阴而居下，其时又主冬水，故曰阴中之阴肾也，亦以气候言，而不以冬至阳生为少阳言。腹在下为阴，而脾为湿土，又为牝藏，故曰阴中之至阴脾也，此又不以长夏气候之热言，而以长夏之湿言，故曰阴中之至阴脾也。

更可拟心如太阳，发施热能；肺象太空，清肃下降；脾如中土，湿而至阴；肝如地风，阴而生阳；肾象地水，阴而能润，故曰，阴阳表里内外，雌雄相输应也。

又曰：背腹，以上下而言也。背腹以上下言背胸在上为阳，腹在下为阴。而人上背胸，下为腹，即上阳而下阴也。心在胸而附近背，在上为阳，而心君相日，宣发热能，为阳中之阳也。上为阳，而太空转冷，肃肃而出乎天（《老子》），肺为五藏华盖，禀肃降之令，属上为阳，肃降为阴，故曰为阳中之阴也。腹为阴，即下为阴，地为阴，地下有火，赫赫出乎地（《老子》）。故肝在腹而属膈下，主升地之阳气，故曰阴中之阳肝也。腹为阴，地下有水，水为阴，肾主水而又在下，故为阴中之阴也。腹为阴，脾属腹，而脾为湿土，故曰阴中之至阴也。至字，，鸟飞至地，言极处也。

帝承上而问五藏应四时之气。而五藏各能收五方之色，受四时之阴阳乎。收者，吸收也，谓吸收五方之气色而荣其藏。受者，接受也，受四时之阴阳而充其形也。

《白虎通》：东方阳也，万物之始生也。《易》曰：帝出乎震。帝为一切之生机。震，东方也。于时为春，春为岁首，故以天干之首，甲乙当之，在地支，以寅卯当之。寅，《说文解字系传》：髌（摈）斥之意。正月阳气上锐而出，隔阂于也，乃地下臼坎之所摈斥也。音绵，古居之岩也，象形字，上阜高凸，其下有，合而为，可以藏身也。卯，，《说文》：开门之形。二月万物冒地而出，象开门之形，为天门。东方生木，色青也。惊，不知而骤闻骤见也。酸，木实酸也。《洪范》曰：木曲直作酸，当草木而言也。春日甲乙，甲者，草孚甲而出也。形。乙象草木冤曲而出。阳气尚强，出不得伸，作之形，所谓曲直也。其意酸也。俗语“令人心酸”，亦取乙而不伸之意也。人之筋骨酸痛，内火外寒，与此屈不能伸，阳欲出，阴强锢，蔽而不畅，亦合也。

又如食物，寒热相杂则酸，即阳未盛，阴未尽意。孤热不酸，单寒不酸。既寒之又热之，交杂而酸，亦曲直之义也。

鸡，《五行大义》1：鸡属木。子时鸣，如冬至之阳生，厥阴风木主之。将旦而鸣寅卯时，如立春阳气出土之时也。鸡鸣必振翼，鼓阳气也。其谷麦，《月令》注：麦有孚甲，属木。上为岁星，木之精也。

东方青色者，东风解冻（《月令》），木感形青，故曰东方青色也。入通于肝，天食人以五气，春气通于肝也。肝之精，开窍于目，目，肝之外候也。藏精于肝，吸收天地之精及肝自具自生之精，而藏于肝藏，是为随神往来之魂者也。其病发惊骇，谓或感太过木令发生之年，或本藏厥逆之自作祟，鸣靡启坼，振拉摧拔，故发惊骇之惊风证也。或木不及之委和年，草木晚荣，苍干凋落，亦作惊骇魂不守舍之虚证也。其味酸，木所生也。其类草木，在地为草木也。其畜鸡，巽为鸡也（东南）。其谷麦，谷之长也。上为岁星，木之精也。春气在头，春为岁首，头在人上，风行颠顶也。其音角，如扣木声，低而促也。其数八，《易》云：天三生木，地八成之也。病在筋，酸生筋，风掣筋，是知病在筋也。其臭臊，羊气也。羊，木畜也。《月令》：春令麦与羊也。

《白虎通》：心，火之精也。开窍于耳。汪昂云：肾为耳窍，舌通心，无窍，而寄于耳，是以闻声而心知。实有悟心。然不如两少阴解之为愈也。《五行大义》：荧惑，火之精，位南方，主夏，以其出入不常，故曰荧惑。

南方丙丁属火。丙，《说文》：“位南方，万物成炳然。阴气初起，阳气将亏，从一、入、冂。一者，阳也。”丁，夏万物丁实也。属火，火色赤，故曰南方赤色也。夏气通于心，天食人以五气，故赤色通于心也。又《缪刺》：手足少阴太阴、足阳明之络，皆会耳中，上络左角，则耳固可为窍。又《邪气藏府病形》：十二经脉，三百六十五络，皆上走于面，而走空窍，其别气走于耳而为听。听，心之所能，声入心通也。别气，即宗气会心主膻中之别者，亦可谓开窍于耳而为听。听，心之所能，声入心通也，其收受天地之精及自具自生之精，而藏于心藏以养神也。病在五藏，谓感火令太过之赫曦，及本藏火焰之焦灼，暄暑郁蒸，炎暑奔腾，及火不及之伏明，或本藏心神之不足，凝惨凛冽，彰伏变易，心为五藏主，故病则应五藏也。其味苦，火炎上作苦也。其类火，在地为火也。其畜羊，《五常政大论》曰午未皆属火也。其谷黍，夏熟而红，心之谷也。其应四时上为荧惑，火之星也。病在脉，脉心所主，少阴结，脉不通也。其音徵，尖而促也。其数七，火数也。其臭焦，火所化，所谓心主五臭，自入为焦也。

中，主也。黄中、黄庭，谓元气之所也。黄婆、黄婢，谓脾之神也。中央戊己土。土，黄色也。《说文》：戊，中宫也。象六甲五龙拘绞。六甲，甲子、甲寅、甲申、甲午、甲辰、甲戌，与五行五龙相配合，即成拘绞一样。己，中宫也，象万物辟藏诎形也。诎，诘诎也。戊己为四象归中，万物会中之形。《白虎通》：脾，土之精也。口气通地，脾华唇四白。《灵枢》：脾是动则舌本强，脾脉挟舌也。甘，《洪范》：土爰稼穑，稼穑作甘。《正义》云：是土之所生也。爰作曰字解。甘味生于百谷也。牛，《易经》坤为牛。坤，土也。其谷稷，今谓糜子，黍不黏者。《月令》：中央食黍与牛。镇星，土之精。《五行大义》：其位中央，镇宿不移曰镇。《汉书·天文志》：镇星中央，季夏土是也。其音宫，《汉书·律历志》：宫，中也。其数五，土之数也。其臭香，《五行大义》《元命苞》：香者，土之乡气，香为主也。

中央戊己土，土色黄，天食人以五气，故黄色入通于脾也。脾脉上挟舌本，地气通于嗌，口为脾之外候，故开窍于口也。其所收受天地之精与自生自具之精，而藏之于脾，以资脾意也。感土令太过敦阜之年，及本身湿气之太盛则柔润重淖，或土不及卑监之年则留满痛塞。脾脉上挟舌本，故病在舌也。其味甘，稼穑作甘也。地食人以五味，甘，脾所喜也。其类土，在地为土，在人为肉也。其畜牛，牛属土也。其谷稷，色黄而甘也。上为镇星，土之精也。脾主肌肉，是以知脾之在肉也。宫，洪而亮圆，土音也。五，土之生数也。其臭香，土所化也。

《白虎通》：肺者，金之精，西方金成万物者也。其味辛，《洪范》：金从革作辛。注：辛，金之气也。《正义》：金之在火，别有腥气，非苦非酸，其味近辛，故云金之气味。此以煅金，为改革也。《说文》秋时万物成熟。金刚味辛，初见判断而辛痛也。庚辛，段玉裁《说文解字注》引《律书》曰：阳气更万物。庚者，更也。万物肃然更改，秀实新成。辛者，新也。万物辛成也。

按，以上诸说皆未惬意。予谓金从革作辛者，革，即《易》天地革，四时成之革也。金秋气爽，炎暑即消，暑即革矣。消暑之凉气，即辛气也。如粬1，辛物也，由谷逢湿热发酵而酸。湿热，夏之气也。至秋金而燥，燥即湿退，故粬变辛。此金从革作辛之证也。辛本秋气而当敛，辛反发散者，以辛承长夏湿热，而仍从火发也。如春令本酸，木主发生，而酸反敛。春日虽阳，而冬寒仍在，阳不得出，仍本冬之阴性，是即木之曲直作酸也。又如外受寒多有吐酸，是外寒郁，内阳不宣而然。食辛物以散而愈，是辛胜酸也。又如胃热吞酸，食黄连去湿热，虽苦燥湿，而实去火，如秋金气凉之革去炎暑也。其畜马，乾为马，金也。其谷稻，《汤液醪醴论》曰：稻色白而秋成也。太白星，《五行大义》：金之精，位西方，主立秋。其音商，《汉书·律历志》：商，章也，物成彰明也。其味腥，《五行大义》：西方杀气腥。许慎云：未熟气腥也。

木曲直作酸，谓甲乙时也。金从革作辛，谓铸金之气也。甲乙是寒逢热则酸，铸金是火就燥则辛，故酸痛当去寒，辛痛当润燥，此至理也。湿得燥则辛，理之不可移易者。

西方庚辛金，金色白，天食人以五气，故白色通于肺也。鼻气通天，故开窍于鼻也。其收受天地之精气，及自具自生之精气而藏之于肺，从以养魄也。病谓金太过坚成之纪，胸凭仰息，肃杀凋零；不及之从革，火光赫烈，则喘咳也。病在背，肺在胸，附近于背也。其味辛，金从革作辛，地食人以五味，肺所喜也。其类金，肺发声音，有类于金。秋粒成熟，粒，金类也。其畜马，乾金为马也。其谷稻，色白而坚也。上为太白，金之精也。肺主皮毛，是以知病在皮毛也。商，尖而高音者也。九，五四之合，金之数也。臭腥，腥布散肺气，金所生也。

《白虎通》：肾，水之精也。北方水，故色黑也。即南阳而赤，北阴而黑也。《白虎通》：双窍为之候，即肾主二阴也。其病在溪，《尔雅》：水注川曰溪。小分肉，连于筋骨之间也。《气交变大论》曰：外在溪谷踹膝。《六元正纪》：其病大寒留当于溪谷。溪谷之会以行营卫，以会大气。肉小会曰溪，大会曰谷。此溪，四肢之八溪也。冬气伏藏，溪为之病，与上冬病在四肢意同。其味咸，《洪范》：水润下作咸。其畜彘，水畜也。豆，水令，孚甲坚合，属水。辰星，《五行大义》云：水之精也。其位北方，主冬，是天运执正。出入平时，曰辰星。羽，《汉书·律历志》：羽，宇也。物聚藏宇覆之，声低而细。其臭腐，《月令》：冬其臭腐，水之臭，水受浊污，故有朽腐之气。壬癸水位北方，阴极阳生，故曰：龙战于野。战者，接也，谓阳气接生也。《月令》：壬之言任也，冬时万物怀孕于下。《律书》曰：壬，任也。言阳气任养万物于下也。壬，象人怀妊。癸（），冬时水土平，可揆度也。象水四旁流入地中之形。《律书》曰：癸之为言揆也，言万物可揆度也。

北方壬癸水，水色黑，天食人以五气，故黑色通于肾也。肾位下焦，决渎二便而主二阴，故开窍于二阴也。其收受天地之精，及本身自生之精，而藏于肾藏，以资智也。病或感太过之流愆，濡泄沃涌，冰电霜雹；不及之涸流，长夏气宣布蛰虫不藏，因云小会曰溪，大会曰谷，溪谷属骨，故曰病在溪也。其味咸，水润下作咸，天食人以五味，肾所喜也。其类水，肾主水也。辰星，水之精也。肾主骨髓，病骨也。羽，细音而低者也。六，天一生水，地六成之也。腐，水所变也。

此古人慎重医道，取人必端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