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阳应象大论篇第五
全篇大意,言天地阴阳与人物阴阳、疾病所分阴阳,及阴阳所生之疾病,互相应象也。篇中屡举天地、人物、病情、气候之变化,要在掌握阴阳,由天定人,由人测天,用物补人,用人挽天,处处不放过应象二字。应象,是本篇眼目,亦注者之主体也。象者,《韩非子》:人希见生象,见象骨而知其形。如人画像,象人也。象人则非真人,而人之象也。又,予设砚北平时,有女生,予谓:象何以称象?伊立答:为其象人也。其慧也如此。曩闻象交时自营石垒,折枝蔽之,知羞避人。又见回典《天方典礼》中言其胸交,若然则真象其人矣。
天尊地卑,阴阳之对待也。寒暑往来,阴阳之流行也。《易》:在天成象,变化见矣。又曰:天垂象,定吉凶。再曰:仰观象于天。又曰:乃见谓之象。是象之为义,乃阴阳变化之朕兆也。故阴阳动,而象必应之矣。如月晕而风,础润而雨,风雨之应象也。柳舒将暖,霜繁将冰,寒热之应象也。人居天地之中,具阴阳之体,秉天地之中气以生(《左传》刘子语),又焉能外是,固本身之阴阳变化而能自呈朕兆,而身与天地之阴阳,亦莫不息息相通而应象焉。如太阳风之头痛,随日升落也。首风之先一日,不可出内室也。以及飞潜动植莫不同属阴阳之中而秉阴阳之一偏,而因秉阴、秉阳,亦莫不与天地阴阳互相应象焉。如菱花之背日也,芡实之向日也,夜合也,夜交也,此皆所谓阴阳应象者也。篇中首论天地阴阳之万能,次言阴阳为治病之根本,由天地功能论及人身疾病,论天云雨,论人气血,论形、气、精辗转相生,论形、气、精辗转而伤。又由人之阴阳上下,论及物之气味厚薄,进而生气、食气,反复详论,以尽其应,以尽其象,天人之道,疾病之法,剖析无余。苟非圣哲,其孰能与于斯乎。
黄帝曰:阴阳者,天地之道也,
此言天地阴阳之万能也。《易》曰:一阴一阳之谓道。道也者,天地之道也。夫清升为天,浊降为地,天尊地卑,阴阳以形。《老子》不云乎,至阴肃肃,肃肃出乎天;至阳赫赫,赫赫出乎地。《易》曰天一则生水,地二则生火,水火又天地所生之阴阳也。是阴出乎天,阳出乎地,阳为阴父,阴为阳母,阳予之正,阴为之主,阳施阴化,天地之大德曰生(《易经》),生生化化,万物咸彰矣(《天元纪》)。故曰阴阳者,天地之道也。浅言之,阴阳即天地之常理发挥也。
万物之纲纪,
阴阳化生物,天地之大德也。阴阳伤制万物,天地之不仁也(《老子》)。蒲柳之姿,望秋先零。辛夷之艳,迎春而放。届秋雁宾(《月令》),涌潮蛎长(《本草图经》)。彼天无言,而四时行焉,百物生焉矣(孔子)。夫阴阳者,曲成万物而不遗,限制万物而不过。物奉天时而生,而不能违天而自生。物由阴阳以灭,亦不能越其阴阳范围而自灭。总之曰纲,周之曰纪。故曰阴阳者万物之纲纪。浅言之,即万物生长收藏之纲纪、法度、规律也。
变化之父母,
物生谓之化,物极谓之变,阴阳不测谓之神(《天元纪大论》)。
阴阳者,天地之道也。天地之道,化生万物者也。万物之生,由阴阳之变化也。阴阳由变化而显其神,神也者,妙万物而为言也(《易》)。变化由阴阳而成其功,故曰阴阳者变化之父母也。《易》不云乎,“天地氤氲,万物化醇。男女媾精,万物化生”。氤氲,即天地阴阳交互变化之气也。苟为不变,则乾坤几乎息矣(《易》)。出入废则神机化灭,升降息则气立孤危(岐伯)。刚柔相推,变在其中,是知天地必变化,而变化实又显于阴阳,故曰:阴阳,变化之父母也。子来有言:阴阳于人,不啻于父母(《庄子·大宗师》)。《秦誓》:“天地,万物之父母是矣。”
生杀之本始,
万物莫不感阴阳而生,亦莫不感阴阳而杀,而万物更莫不喜生而恶杀。倘有春无秋,有冬无夏,则又为大戾矣。故木质金成,春生秋杀,阴阳之常也。故曰:阴阳,生杀之本始也。换言之,即万物生长杀制莫不以阴阳为其本,为其始焉。万物之所以生、所以杀之根本原始也。根本原始即阴阳是矣。
神明之府也。
万物之变化莫测者神也,万物之施化充量者明也。神即妙万物而为言之神,明即地气冒明之名(《四气调神》),亦即人物秉天地生成发育之元素也。不动则曰德,德者得也,理之得乎天也。用之则为明,明者发挥光大,如明明德于天下之明也。府即府库,渊薮也。质言之,即阴阳者,万物化生而不测,明而生充其量之库府也。《淮南子·泰族训》有云:其生物也,莫见其所养而物长;其杀物也,莫见其所丧而物亡。其变生杀似不可知之,不可知之斯可谓神矣。
治病必求于本,故积阳为天,积阴为地,阴静阳躁,阳生阴长,阳杀阴藏。阳化气,阴成形。寒极生热,热极生寒。寒气生浊,热气生清。清气在下,则生飧泄。浊气在上,则生䐜胀。此阴阳反作,病之逆从也。
此承上文,举阴阳之表现、功能伤制化育循环颠倒致病也。
析疑:诸家借以治病必求其本为上文结句,讵知实此章首句,细玩经文自知也。又多解阳杀阴藏为连句对称语,如阳不生则阴不长,阳不杀则阴不藏,阴阳同出异名,互为其根,不合本章大旨。杀即杀生之杀,藏即藏匿之藏,杀藏皆伤亡意,非同上文生杀本始之杀。彼杀含有制意、成意,此则纯为气变也。更与《天元纪》天以阳生阴长,地以阳杀阴藏有异。彼天谓司天,上半年春夏也。地谓在泉,下半年秋冬也。春夏阴阳,阳生阴长。秋冬阴阳,阳杀阴藏。谓同此条者,真大误也。
治病必求其本者,言治病必以阴阳为本,即岐伯所谓谨熟阴阳也。《列子》曰:天,积气尔。《春秋说题辞》1曰:天,群阳之精。是即积阳为天之确解乎。于斯可证于病焉。知积阳之成天,头为诸阳之会,则知阳邪之炎上矣,知积阴之为地,阴气集于足下(《厥论》),则知阴邪之下凝矣(石水)。知地阴之主静,阴邪多静而有常矣。地静而实动(《易》:坤,柔而动也刚。《尚书·考灵曜》:地常动不止),故阴盛更有躁矣(阴躁阳烦)。知天阳之主躁,阳邪多躁动不安矣。天动而实静,阳盛亦有反安而静者矣(如昼蒙头睡,阳明病恶人与火,闭户独处)。知天阳之主生,阴证见阳则愈矣(伤寒)。知地阴之主长,阴来济阳则愈矣(阳明脉紧则愈,痉病腹胀则减)。知天阳之能杀,亢则害,阳盛则病进矣(如脉躁急传经)。知地阴之能藏,阴过甚,阳病见阴则害矣。知天阳之蒸水化气,补阳即以化气也(参附、保元汤类)。知地阴之成形,育阴即以生形矣(四物、六味)。知天地之寒极生热,常序则七日一阳来复,复则愈矣(发于阳者七日愈)。变动则阴盛格阳,格阳则危矣。知天地之热极生寒,常序六日阴当自旺(天一生水,地六成之,阴来济阳,发于阴者六日愈),济阳则愈矣。变动则阳盛格阴,格阴则危矣。更有热深厥深,寒热还击等,难罄述矣。按:阴来济阳不可改,详《伤寒述义》。
1 引自《事类赋》,见《四库全书》。《春秋说题辞》,纬书,作者不详,有后世辑本。
知寒气之生浊,如云遇太空之冷气而雨,气遇清肃之肺而津,肃肃出乎天,寒生浊也。知热气之生清,如地受日晒地蒸而云,饮受心煦肾蒸化气,赫赫出乎地,热生清也。清气本应在上,今反下,是清阳下陷,上焦失如雾之令,中焦失如沤之令,下焦失如渎之令,如此则生完谷不化之飧泄矣。浊阴之气本应在下,今反上乘,如此则胸部清阳被困,阴霾弥漫而为腹胀矣。
凡此皆阴阳偶偏而病呈本象,或阴阳过盛而病反现假形,或似愈而实危(除中),或似危而将愈(战汗),岂徒清气在下,浊气在上,为阴阳反作哉。病之或从逆治,或从从治,或测定是病从,或认定是病逆,谨熟阴阳,莫惑于心,认定应象,不迷于目,又何患二竖之深潜膏肓哉。此所谓阴阳反作,病之逆从也。
故清阳为天,浊阴为地,地气上为云,天气下为雨,雨出地气,云出天气。故清阳出上窍,浊阴出下窍。清阳发腠理,浊阴走五藏。清阳实四肢,浊阴归六府。
此论天地之道,以及人天天人之应也。
积阳为天,清升为天,是天属清阳者也。积阴为地,重浊为地,是地属浊阴者也。而浊阴之地,赫赫出乎地(释典:地水火风),蒸腾热气,上升为云。云遇太空之冷,肃肃出乎天,天气肃降而化雨。云虽地升,更由日晒,云成于地,实出于天,故曰云出天气也。雨虽下降,必由云化,雨降自天,实由地腾,故曰雨出地气也。地之水也,天之云也,实一物也。正如天地和而后雨泽降,心肾交而后百体安。故时疫流行,经过雪雨,便可止矣。抑有进者,云之升,胜如人制之氧气。雨之降,胜似人制之蒸馏。云雨之贵,可拟人之津液也。雨虽化水,而远胜井泉之水。雨水之育物,山民之多寿可以证矣。
下文故清阳出上窍,承上文论及天人也。天地之云升雨降已知之矣,而人之清阳出上窍,如地气升云,云出天气也。清阳始于先天,成于后天,先后结合,心肾相交,而清阳出矣。如饮食入胃,后天也,赖先天之肾火蒸化,心阳之煦晒,形成中焦如沤,上焦如雾,此即营卫所生,亦即清阳所出也。膀胱寒水之藏,受心煦肾蒸,成能化气,《灵兰秘典》曰:膀胱者,津液之府也,气化则能出矣。《本输》曰:肾合膀胱,膀胱者,津液之府也,是太阳经总督诸阳,为卫气初行之大干,犹化气腾云而为清阳者也。云升气化,上腾为津,濡润耳目,是清阳出上窍矣。
又,出上窍者,《邪客》“常从足少阴之分(地),间行于五藏六府”,阳气上出于目则寤,此又清阳出上窍也。而足少阴之分,是指足少阴肾的地方,不直说肾,更不专指膀胱,而是邻近肾和膀胱的气海。且清阳浊阴之动必赖蹻脉。二蹻,太阳少阴之别脉也。且足太阳之别飞扬,别连足少阴别脉之大钟,故实可通焉。
又,《邪气藏府病形》云:十二经脉,三百六十五络,其血气皆上面而走空窍,其精阳之气上走于目而为睛,其别气走于耳而为听,其宗气上走于鼻而为臭。此又清阳出上窍也。此又以功用言之一证也。
再以先天论,人始生,先生精,精成而脑髓生。脑肾之寄上下,清浊之分也。以后天论,精之清者,上出溢脑,明鉴万物,供应五官。精之浊者入肾,男女天癸,淖泽筋骨。汗出溱溱是谓津,清阳发腠理也。阳气者,柔则养筋,清阳实四肢也。浊而阴者为液,出下窍而为润,走五藏而为濡,归六府而为养也。
以血论,清中之清者,独行于经隧,如江河之不舍昼夜,发腠理实四肢是矣。清中之浊者,下降胞中,如地下之泉,湿润大地,走五藏归六府矣。
总之,天为阳,本乎天者亲上,本乎地者亲下。火炎上,水就下,阴阳分矣。呃出上,屁出下,清浊分矣。头汗清,足汗浊,口津甘,尿窍秽,虽由器官之变化,而实上清下浊,清升浊降,不可移易也。如移易则清阳在下则生飧泄,浊气在上则生䐜胀矣。
又清阳出上窍,以药物论易解。轻清为阳者出上窍,浊重属阴属下窍。
水为阴,火为阳。阳为气,阴为味。味归形,形归气,气归精,精归化。精食气,形食味,化生精,气生形。味伤形,气伤精。精化为气,气伤于味。
此论人之阴阳与物之阴阳相应,藉物之阴阳以补人之阴阳也,夫物之阴阳能养我亦能害我,如水能浮舟亦能覆舟也。我身自化之阴阳,固能辗转相生,亦能辗转相克也。篇中妙喻难穷,学者贵反隅也。
天地以阴阳为用,人身以水火为功。水润下为阴,借天阳以生气,则阳为气也。火炎上为阳,济地阴以成味,阴为味也。气之长,味之生,非孤阳独阴所自生,阴阳和合而生也。一物之中有阴有阳,有气有味,特阴阳之多少,气味之薄厚耳。天有五气,天食人以五气,阳为气也。地食人以五味,阴为味也。而一物之气盛,嗅之而得者,气也。气有五,心主之,焦入心,臊入肝,香入脾,腐入肾,腥入肺,随其所入而补益者也。尝之而得者,味也。味有五,脾主之,酸入肝,苦入心,甘入脾,辛入肺,咸入肾,亦随所入而补益者也。味归形者,味属阴,形亦属阴,食味之精,归而养形也。形归气,即形得味养,而味化成气,气为轻清,分归各藏,是谓精,亦即府精神明,留于四藏也。精归气,是气既成精,而精转能自化,而精自生精也。化,是总大的变化。自精而复生精,而不同味、形、气,归之来路,辗转而生也。可知此精是人身至高精华,而此化尤超出辗转相归之极点。换言之,此精归化,不是由味、气、形,辗转而生精,是精自化而复生精也。如此辗转所生之精源源而来,精自化自生之精绵绵不息,则人身其康强矣。
精食气者,精之来,赖食气以生也。气之来,由形充之生也。形之充,由食味而养也。故曰:精食气,形食味也。化生精者,是精归化,化而由精自生其精也。精充而更益气,气充而更生形,形充而更能食味,辗转相生,生生不已也。味伤形,气伤精,精化为气,气伤于味,四句总结上文,言阴阳互根互生互伤也。味,养形者也,过则伤矣。气,归精者也,而暴气则精伤矣。精足更能化气,而气更能伤于味也。总结上文互生互伤者也。
阴味出下窍,阳气出上窍。味厚者为阴,薄为阴之阳。气厚者为阳,薄为阳之阴。味厚则泄,薄则通。气薄则发泄,厚则发热。
五味归形,已如上论。此又兼气并论,兼析气味之厚薄,阳中有阴,阴中有阳也。清阳出上窍,浊阳出下窍,已如上论矣。物之阴味出下窍,阳气出上窍,复详论之。秦椒,嗅之不辛,食之刺舌,味厚属阴,食之肛痛,出下窍也。大葱,嗅之极辣,食后鼻热眼红,阳气出上窍也。余照各家注。
壮火之气衰,少火之气壮,壮火食气,气食少火,壮火散气,少火生气。
按:接下段气味辛甘发散,文理颇顺。突出此节,明是错简。寥寥数语,不独医学之根本,亦养生之要诀也。
壮火之气衰者,是火焰炎而壮,外呈有余,内之真气衰也。如青年健康耐寒耐暑,喜动作,昼不眠,夜不溺,俗谓之曰小伙子火力壮,是先天之元气壮,非此壮火之气衰之壮火也。
有病者,越墙上屋,非素所能也;力兼数人,不能颠作也;昼夜不眠,喊不绝声,此人不可谓之壮乎。医诊之曰壮火,是又似壮火之气壮矣。然此人壮则诚壮矣,壮火亦诚壮火矣,非先天阴阳和合所化之气,所化之火,是乃邪火之壮。邪火壮则先天真气真火益亏矣。如烛烬反焰,人弱马壮(俗语:人越弱,性欲越高)者,故曰壮火之气衰也。
少火之气壮者,是少火者如童子稚体生意葱葱,童子无心生机勃勃,是虽少火,潜移默化,真气蒸蒸而壮矣。此少火之气壮矣。而少火之生,基命宥密,阴能潜阳,不声色于外,具造化于中,如山之云绵绵长存,如泉之水潺潺不已,此少火之气壮也乎。
又如阳光下济,云气上升,心阳交水,气液上腾,是有水而方生气,有火而方成云。是云之生,天之无心也;气之生,人之不觉也,此皆出于自然之妙者也。壮火又如揠苗助长矣(见《孟子》)。又如烈日当空,则必久旱不雨;锅中无水,断难化气上腾。天炎旱,万里无云;人火灼,遍体无津。是知阴平阳秘真气乃生,水火既济真气乃呈。壮火即亢则害,亢龙有悔(亢者过也,龙者阳也,言亢过盛则有灾悔),毒龙焚身(释谓相火为毒龙,相火不潜,身被焚),刚与刚,阳气破散,阴气乃消亡(《阴阳别论》)。壮火之气衰,壮火散气,可晓然矣。
壮火食气者,如气亏血亦亏,所谓阴阳并虚竭者。如用壮火回阳,其阴立涸,则气终不得生。如以甘药添灰养火,则绵绵而生,源源而至。故曰壮火食气也。此食,即吞食,破坏真气也。
气食少火者,此食同上形食味之食,不同壮火破坏真气之食,乃真气赖食少火以养也。末之壮火散气,少火生气,总结上文,总下断语,理至明晰,而天人之学尽于是矣,学者可不著意哉。
气味,辛甘发散为阳,酸苦涌泄为阴。阴胜则阳病,阳胜则阴病。阳盛则热,阴盛则寒。重寒则热,重热则寒。
此言人赖气味之养。而气味偏盛,亦能伤人也。气味,人资以生者也。辛甘者能发散为阳,酸苦者能涌泄为阴。人或有偏嗜者,或以方宜,每生变动焉。若嗜甘损齿,食辛祸目,嗜鱼成虫,嗜卵化雏,无论矣(陈登病,华佗视之曰:虫也,多食鱼虾得之。有人食卵多,病时腹有雏声)。而海滨之民,食鱼嗜咸。金石之域,华食肥脂。卑湿之民,嗜酸食胕。冰冽之民,野属乳食。此非酸苦多则阴胜,阴胜则阳病,食辛甘多则阳盛,阳盛而阴必病之确证乎(酸能敛约下焦,下焦不通而上涌,敛极而泄,如白矾之吐下也。苦能约下焦,苦极而泄,如瓜蒂之涌泄也)。
阳胜则热,阴胜则寒(食姜出汗,食瓜镇心),常理也。而重寒则热,重热则寒,岂不令人骇然乎。重寒者,是寒之又寒,重热者,是热之又热。重寒,寒之极者,何以反热,重热,热之极矣,何以反寒。谓寒极生热,热极生寒,实属笼统,毕竟何以反寒,何以反热欤。彼寒极生热,热极生寒,谓四时之递更,非此气味之寒热也。即春日食冰致衄,极寒伤经,激热外溢;食秦椒便溏,是热而疏泄,反呈寒象,亦非此章之旨也。苦化火,酸化木,辛化金,甘化土,久食辛甘,反有阴湿之寒化,亦非此旨也。焉有食凉药而化火,食甘药而化寒者乎。《至真要大论》五味一段,其此之确解乎。文曰:“五味入胃,各归所喜。故酸先入肝,苦先入心,苦先入脾,辛先入肺,咸先入肾,久而增气,物化之常也。气增而久,夭之由也。”谓味偏之久,增其偏气,如热气增而久则化热,热久固结于内,则外反呈寒象,此重热则寒也。
予邻村黑佛头刘广仁,体消瘦,极恶寒,且时便溏,每坐,自携小皮褥,而脉大甚,日服桂附,劝之不悟。期年顿觉头痛,急召予至,犹作寒暄。议方际,顿然死矣,自病至死,不及三小时,脑溢血也。又梁各庄孟姬,献邑孝廉之女,七十余,证脉同上,自诉万勿凉药,予以甘淡引热外行之法,后反恶热,并喜食凉,许予绣杏林图以酬,亦佳话也。此重热则寒之二证也(详医案)。重寒则热,曾未之见,以人喜凉者少耳。
此即阳气固结于中,阴气格拒于外。阴气固结于中,阳气格拒于外。霍乱多有此证,但非气味所致耳。
寒伤形,热伤气。气伤痛,形伤肿。故先痛而后肿者,气伤形也。先肿而后痛者,形伤气也。
此仍承上文气味太过而言也。寒伤形者,极寒之药伤形也,如极寒伤经,食冰致衄,饮冷伤肺咳嗽之类也。热伤气者,是极热之药伤气也,如辛热发散,大汗亡阳也。气伤痛,如服麻黄漏汗,四肢拘急而痛;发汗后身疼痛,脉沉迟,桂枝加芍药生姜人参新加汤类也。形伤肿,服寒药,形伤而肿也。如内有瘟气,外具风毒之大头瘟症,理宜里清外解,如服下药或只清火,则头倏然而肿,仍自振栗汗出而解。予历非一,此形伤肿也。
先痛而后肿者,气伤形也。文法稍变,谓因热药先作气伤之虚痛,后作气伤之虚肿,此因虚气伤,以及形也。先肿而后痛,谓先因寒药以伤形,如上大头瘟症,形因寒而肿,因肿而痛,是形先因寒伤而后及气作痛也。
此篇引证,良非易易,多抛气味而解,是未玩经文也。
风胜则动,热胜则肿,燥胜则干,寒胜则浮,湿胜则濡泄。
按:此节与上气味不合,似启下节天之六气,而又不宜居天有四时之上,且突然而出此条,万无是理。移下文四时之下,大乖文体。此本《六元正纪》中原文1,疑后人取此证明附解,后人误收,当作原文。及考杨上善《太素》本亦有此节。而杨本出于隋,记于唐,流于日,固早王冰之本,但其灵素杂陈,便于记诵,错讹颇多,不及张(隐庵)、马(玄台)。而王冰之寻集,林亿之校正,皆资取之。高保衡奏疏:皇甫谧刺而为《甲乙》,杨上善纂而为《太素》。又云采汉唐书,录古经之存于世者,得数十家,叙而考证焉。正谬误六千余字,增注益者二千余条。则此条是上善之错简,王冰、林亿诸人,而仍其旧,故不敢擅自改经文,以致如此。揆之文理,证之全经,错简无疑。
1《六元正纪大论》原文:故风胜则动,热胜则肿,燥胜则干,寒胜则浮,湿胜则濡泄,甚则水闭胕肿。
天有四时五行,以生长收藏,以生寒暑燥湿风。人有五藏化五气,以生喜怒悲忧恐。故喜怒伤气,寒暑伤形。暴怒伤阴,暴喜伤阳。厥气上行,满脉去形。喜怒不节,寒暑过度,生乃不固。故重阴必阳,重阳必阴。故曰:冬伤于寒,春必温病。春伤于风,夏生飧泄。夏伤于暑,秋必痎疟。秋伤于湿,冬生咳嗽。
按:下文当作喜怒悲思恐。与《生气通天论》因于露风,乃生寒热下文同。
此节论天之四时五行,应人之五藏五气,而别上章物之阴阳,在人身之变化,与分别本节喜怒寒暑之变化,前后相贯,句句应象也。
天之四时,春夏秋冬也。地之五行,木火土金水也。地之五行,由天四气所生。春生木,夏生火,长夏生土,秋生金,冬生水。水生寒,火生暑,土生湿,金生燥,水生寒也。谓之五行者,以五者运行于天地之间,未尝停息也(《韵会》)。此言天地之应象也(当说出在天为风,在地为木等,以下文俱在,不透露)。人秉五常,生五藏。五藏者,肝心脾肺肾也。五藏化五气,喜怒悲思恐也。心主喜,肝主怒,脾主思,肺主悲,肾主恐,五气发而无形,故谓之五气也。此人身之应象,而亦天人之应象也。故喜怒由人身之内发,而伤人阴阳之气;寒暑由身之外来,而伤人肢体之形,此常理也,概论也,不可板执也。七情亦可伤形,六淫尤能伤气,七情统于喜怒,六淫统于寒暑,此简言也。
暴怒伤阴,怒发乎肝,暴怒则肝阴受伤矣。暴喜伤阳,喜出乎心,暴喜则心阳缓散矣。厥气上行,是指暴怒则气逆,厥而上行,怒则气上,载血上行,如人之气厥血厥,而不指暴喜缓散,暴喜绝无厥气上行之理。而此合言不详者,省文也,亦文法之必然也。满脉去形者,即厥气上逆,而脑充厥逆,外塞而血栓,是脉络充满而离去常形,是离去平常循环之形,脉大无伦矣。危哉,危哉。
或云《脉经》云:诸浮脉无根者死,亦通,但浮非满也,于厥脉不符,不可从。喜怒不解,寒暑过度,生乃不固,三句,所以结上文起下文也。
重阴必阳一段,言天之寒暑,人之变化,不同上节气味之重寒则热,重热则寒也。重阴必阳者,时之属阴,复感于寒,则为重阴矣。重阴而即病,即呈阴证而不现阳证(从阳化热),而不能言重阴必阳也。兹言重阴必阳者,言伏邪伏于身而不即病,待春夏而发者也。重阳必阴者,是时而属阳,复感阳邪,而为重阳矣。重阳而呈阳象,亦断无必阴之理,兹言必阴者,亦以伏邪而言也,故下文举例以明之也。冬伤寒,春必病温,冬阴也,寒阴也,冬伤于寒,即重阴也。温阳邪也,是重阴必阳之证也。春伤于风,夏生飧泄,春阳也,风阳邪也,春伤于风,则重阳矣。夏生飧泄,飧泄阴也,此又重阳必阴之证也。夏阳也,暑阳也,而痎疟阴也,秋必痎疟,重阳必阴之证也。秋阴也,湿阴也,秋伤于湿,即重阴矣,而咳嗽阳也,此又重阴必阳之证也。凡此,皆所以证重阳必阴,重阴必阳也。而春伤于风,何以夏病飧泄?夏伤于暑,何以秋病痎疟?秋伤于湿,何以冬病咳嗽?冬伤于寒,春何以病温?固属天人之变,而亦不可不详者也。
春伤于风,风气通于肝,肝邪有余,来侮脾土。留连至夏,当病飧泄,此言邪盛矣。《四气调神论》逆春养生之道则伤肝,夏为寒变,奉生者少。《生气通天论》风淫客气,精乃亡,邪伤肝也。又曰:邪气留连,乃为洞泄,此言正衰也。《疟论》夏伤于暑,秋成痎疟,暑气通心,暑汗不出,心火郁积,又感秋寒,此邪盛也。《四气调神论》逆夏养长之道则伤心,心伤则不生土,土不生金,金衰木祟而疟作,此言正衰也。《通天论》秋伤于湿,冬生咳嗽。湿蒸化热,热者火也,火乘肺金,至冬寒与热相搏而咳,此邪盛也。秋伤于湿,湿从寒化以伤肺,奉生者少,金不生水,水亏求肺,肺疲则鸣,正气之亏也。冬伤于寒,春必病温,详见《热论篇》所附《温辨(一)——伏邪》,参之可也。
东方生风节概述:
天与人相应也,天地有三界,人身有三焦。三界各出气化,三焦各发功能。虽分而为三,实一元之转动也。
溯自清升浊降,三界攸分,四象显,八卦彰,天地氤氲,万物化醇,五行莅地,五星丽天,天地运转,而四时八节出焉矣。
而四方四时,此须详辨。如东方生风,谓帝出乎震,迎春东郊,概言也。谓东风解冻,实验也。而求其东风,何以解冻,则立春阳气出土,气动则是风。阳气之出土,在木气之疏泄(木曰发陈),地气之上升,在岁星(木星)之感应,岁星主于东方也,阳气出土则暖,草木受暖则荣,是即东方生风,风生木,木生风,东风解冻之论欤。
惟人亦然。上焦如雾,中焦如沤,下焦如渎,异其位,别其能,一气承制之转化,如一年之四季者。心肾,水火也;天地也,阴阳也;心肾相交,水火既济,五藏以平矣。而水火交合,必于中土,正同春夏为阳,秋冬为阴,四时之中,隶于长夏者(六月)。如肾阳上升(起于足少阴之分,如冬至),寄于胆而方升(一阳为游部),即木生风,肝得肾而荣,即水生木矣。
谓木为甲乙,乃古人俯察地理,春初阳气出土,阴气未尽,草木孚甲而出,有乙曲未伸之象,因是以名之也。又曰,木曲直作酸,其曲即乙曲之形,谓其形酸,亦如物冷暖相杂之生酸,亦寓人受风酸痛难伸之酸也。明乎此,其下易解也。
春阳之气由渐而著,方位之变由东而南,日午当天(夏,日北至)则又到夏至矣。夏至阴生,理所必然。天阳方烈,地阴上腾,上下交互,方称湿土。湿土之气,畅发万物矣。春木阳升,至夏而升极,极而必降。其降也,又在秋金太白星之感应也。
而人之肾阴上腾也,赖乎肝。心阳之下济也,则在于肺。水火交合也,又在于脾。脾消五谷,以荫全身。明乎此,则天人应象,一气相通,万物之化,本于一气矣。
噫,以此语而语诸不知者,则未有不怒目相向,棘鼻刺喉,而叱为唯心者也。
又曰:木春运,由寒而热,是凉物经热则酸矣。秋金运,由热而寒,是湿物遇凉则辛也。辛之散本于阳也,木之酸本于阴也,谓肾阴心阳以藏而言也,其实五藏各具阴阳也。
帝曰:予闻上古圣人,论理人形,列别藏府,端络经脉,会通六合,各从其经,气穴所发,各有处名,溪谷属骨,皆有所起,分部逆从,各有条理,四时阴阳,尽有经纪,内外之应,皆有表里,其信然乎。
必具以上学识,方算医生,我实愧矣。礼失而求诸野,吾望后学,解剖学必通矣。
岐伯对曰:东方生风,风生木,木生酸,酸生肝,肝生筋,筋生心,肝主目。其在天为玄,在人为道,在地为化,化生五味,道生智,玄生神。神在天为风,在地为木,在体为筋,在藏为肝,在色为苍,在音为角,在声为呼,在变动为握,在窍为目,在味为酸,在志为怒。怒伤肝,悲胜怒,风伤筋,燥胜风,酸伤筋,辛胜酸。
此承上文之问而析之也。
此条与《金匮真言论》合看。东(),《说文》:日出木中也。日出在木,即东方矣。《汉书·律历志》:东,动也。在天为帝出乎震(东方),在地为春来东郊,在物为东风解冻。《异法方宜论》曰:“东方之域,天地之所始生也。”《玉机真藏论》“万物之所以始生”是也。东方生风,即东方居于气之初动也。风动则虫生,故风(風)从虫。风生木,木感风而生也。木生酸,木曲直作酸也。酸生肝,酸先入肝也。肝生筋,饮食入胃,散精于肝,淫精于筋也。筋生心,筋得养而血充,血充而生心,木生火也。肝主目,开窍于目也。
更要知,地阳之出土(立春)即气也,气之动即风也。地阳之得上升,木升之也。地阳上升之力,即木也。此即木生风也。风从地出,释家有地水火风四大假合。人身亦然也,在天为玄,玄从幺,幺,小也,才有形质曰幺,象幽而覆之也。
义详《金匮真言论》,似无庸述。而在天为玄一段,多疑衍文。岂知此正见医道之通彻一切也。东方生风者,风气之初动也。风生木,木感春风而生长也。木生酸,木曲直作酸也。酸生肝,酸味补肝也。肝生筋,肝旺则筋生,肝主筋也。筋生心,筋旺血充则生心藏,木生火也。肝主目,目,肝之外候也。此易知也。在天为玄,谓东方春气,在天为玄也。玄从幺、亠,才有形质曰幺,如几(幾)字有两幺,几,微,亦含初动之意也。在天为玄,即在天为初动之义也。天不动则为气,动则为风。春为一岁之首,立春阳初出土,东风解冻,是皆在天为玄之证也。天气一动,四时行,百物生,神妙难言,即玄生神也。《易》云:神也者,妙万物而为言,谓其神妙变化莫测也。在人为道,道古作衜,从行从首。如孝为百行之首,仁为五德之首,皆含初意。即如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,发而皆中节谓之和。慎于始发,即合于道,而有智矣,故曰道生智也。道者,当然之理也。在地为化,即在地则为生化的力量。化,是自无而有者也。在地为木,木,地之秀也。在体为筋,肝所主也。在藏为肝,木之藏也。在色为苍,木之色也。在变动为握,筋之用也。在窍为目,肝之外候也。在味为酸,肝本味也。在志为怒,郁而勃发,肝气泄,风之动也。悲胜怒,肺主悲,金克木也。风伤筋,中从其类,风淫末疾也(《左传》语,末是四肢)。燥胜风,燥为金,金制木也。酸伤肝,过则伤也。辛胜酸,金制木也。
南方生热,热生火,火生苦,苦生心,心生血,血生脾,心主舌。其在天为热,在地为火,在体为脉,在藏为心,在色为赤,在音为徵,在声为笑,在变动为忧,在窍为舌,在味为苦,在志为喜。喜伤心,恐胜喜,热伤气,寒胜热,苦伤气,咸胜苦。
南(),《说文》:草木至南方,有枝任也。南者,任也,阳气任养万物,于时为夏也。热无形,火有形。
《异法方宜论》曰:南方者,天地所长养,阳气之所盛处也。《玉机真藏论》曰:万物之所以盛长也。南方生热,南风送暖也。热生火,由天之热生地上之火也。火是夏日之气,天食人以五气也。是火气发育万物,而秉火者生苦味,地食人以五味也。苦生心,苦味先入心而养心也。心生血,心旺则生血。血生脾,血旺则生脾,火生土也。析言之,即饮食入胃,脾为胃行其津液而吸收,吸收之力是中焦也。而三焦源于肾藏,上合心包像太阳之下照,下源地火似地热之上腾,腐熟水谷,故中焦如沤也。沤,即沤麻之沤,亦是火生土,上心火,下肾火,激动脾藏之吸收也。脾与胃以膜相连,胃壁动即脾之动。心与小肠为表里,小肠化为火化也。脾之散膏主湿,胃主燥,一燥一湿而物化焉。津液脾吸后,心阳再下照,即《经》谓奉心化赤,精专者独行经隧,浊者流溢于中而下胞,即心生血,血生脾,火生土之证也。
心主舌,心之苗也。在天为热,在地为火,在体为脉,心主血脉也。在藏为心,心,火之精也。在色为赤,火之色也。在音为徵,《乐书》声出于心也。在声为笑,心有余则笑不休也。在变动为忧,并肺则忧也。在窍为舌,心之外候也。在味为苦,苦,火化也。在志为喜,火性散,心主喜也。喜伤心,散之过也。恐胜喜,水制火也。热伤气,热散气也。寒胜热,水胜火也。苦伤气,苦温伤气,苦寒泄气。咸胜苦,水胜火也。
要知喜伤心,是暴喜伤心。勿论范进中举而狂,予岳曹翁亦暴喜而痴,里人李妪暴喜而殒,并有结婚而狂者。《老子》“治人事天莫如啬(啬者,藏而不用)”,大有警于此也。
中央生湿,湿生土,土生甘,甘生脾,脾生肉,肉生肺,脾主口。其在天为湿,在地为土,在体为肉,在藏为脾,在色为黄,在音为宫,在声为歌,在变动为哕,在窍为口,在味为甘,在志为思。思伤脾,怒胜思,湿伤肉,风胜湿,甘伤肉,酸胜甘。
《异法方宜论》曰:中央者,其地平以湿,天地所以生成万物也众。中者,天地之中也。生湿,水火交蒸之气也。长夏,一岁之中,天阳正烈,阴气方升,水火交互,天地气交而生湿也。湿生土,湿生土之生机也。土生甘,土爰稼穑也。甘生脾,脾资以养也。脾生肉,脾主肌肉,脾充而生肉也。肉生肺,肉充而生肺,土生金也。脾主口,口气通于地也。在色为黄,土之色也。在音为宫,《律历志》:宫,中央,居中央,畅四方。《乐书》:宫,土音,出于脾也。在声为歌,思得则歌,舒而缓者也。在变动为哕,哕,气逆打嗝也。哕,音惠,一音月,干呕有声无物也。在窍为口,脾之外候也。在味为甘,土之味也。在志为思,因志而任变也。思伤脾,思过伤脾也。风胜湿,湿见风则干,木制土也。甘伤肉,甘过伤肉,如水覆舟也。酸胜甘,木克土也。
西方生燥,燥生金,金生辛,辛生肺,肺生皮毛,皮毛生肾,肺主鼻。其在天为燥,在地为金,在体为皮毛,在藏为肺,在色为白,在音为商,在声为哭,在变动为咳,在窍为鼻,在味为辛,在志为忧。忧伤肺,喜胜忧,热伤皮毛,寒胜热,辛伤皮毛,苦胜辛。
西(),鸟还巢,日西落也。《异法方宜》曰:西方者,天地之所收引也。《玉机真藏论》曰:万物之所以生成也。西方生燥气,燥气来而湿去也。清肃而敛,湿去而生燥也。燥有清寒之燥,有火就燥之燥,燥则金杀之气生,而禾粒之属皆金也。金生辛,金气生辛凉之物也。辛生肺,秋辛之气生肺,辛味之物,亦生舒肺气也。肺生皮毛,肺益则生皮毛也。皮毛生肾,金旺生水也。肺主鼻,开窍于鼻也。在天为燥,在天为燥气也。在地为金,在地为金质也。在体为皮毛,皮毛即金质也。在藏为肺,肺属金也。在色为白,金,白色也。在音为商,金音也。在声为哭,哭声悲肺也。变动为咳,火刑金则咳,形寒饮冷亦咳也。在窍为鼻,肺之窍也。在味为辛,金之味也。在志为忧,心并肺则忧也。忧伤肺,过则损也。热伤皮毛,火克金也。寒胜热,秋金清寒胜夏热也。辛伤皮毛,过则伤。苦胜辛,火克金也。
北方生寒,寒生水,水生咸,咸生肾,肾生骨髓,髓生肝,肾主耳。其在天为寒,在地为水,在体为骨,在藏为肾,在色为黑,在音为羽,在声为呻,在变动为栗,在窍为耳,在味为咸,在志为恐。恐伤肾,思胜恐,寒伤血,燥胜寒《太素》燥作湿,咸伤血,甘胜咸。
北(),背面也。《异法方宜》曰:北方者,天地所闭藏之域也。《玉机真藏论》曰:万物之所以合藏也。《律历志》:北,伏方也。阳气在下,万物伏藏,亦乖之义也。生寒,北风生寒也。寒生水,寒气生水质也。水生咸,水润下而咸也。咸生肾,咸味补肾也。肾生骨髓,肾足则生骨髓也。髓生肝,髓足生肝也。为寒、为水、为骨、为羽、为呻,皆易解。在变动为栗,栗因寒而战栗也。燥胜寒,《太素》作湿胜寒,而湿可济寒,焉得胜寒,只循土胜克水之成套,犹不如曰暑胜寒。然此秋金燥气,亦难胜寒,亦只是冬寒之渐而已。盖此燥,非肺金之燥,乃阳明燥金之燥,火就燥之燥,阳明土可克水,火之燥可解寒。此言本藏所制,如肝藏燥胜风,金克木也。南方之寒胜热,水克火也。中央之风胜湿,木克土也。西方之热伤皮毛,火克金也。下云寒胜热,水制火也。此云燥胜寒,即阳明火燥胜寒也。
以上五节,说五方生五风,五风即五气(风、热、湿、燥、寒)。五气本是一气,因太阳影射之远近,斗柄转移分出四季,而影响成五气也。春夏为阳,秋冬为阴,长夏为阴阳交关,是水火交蒸的大暑,此即所谓中央,此即所谓中土也。
要知天生的气,是气出于天,虽有风、热、湿、燥、寒之不同,均可统称为阳。而阳只能化气,不能成形。而地是有形,受天阳之气而育万物,因而成形。所以在天是风、热、燥、湿、寒,在地就是木、火、土、金、水。五行因天五气而生,而五行产五味、五藏,天人合一,生气通天是千古之不变者。
故曰:天地者,万物之上下也。阴阳者,血气之男女也。左右者,阴阳之道路也。水火者,阴阳之征兆也。阴阳者,万物之能始也能疑是终字,盖错。故曰:阴在内,阳之守也;阳在外,阴之使也。
理极明不解。
帝曰:法阴阳奈何?岐伯曰:阳胜则身热,腠理闭,喘粗,为之俯仰,汗不出而热,齿干以烦冤,腹满死,能冬不能夏。阴胜则身寒汗出,身长清,数栗而寒,寒则厥,厥则腹满死,能夏不能冬。此阴阳更胜之变,病之形能音态也。
帝问法于阴阳,预为不病之基,奈何?岐伯曰:阴阳不可偶偏也。如阳盛在表则身热,腠理闭而不通,肺气不得由毛孔而泄,为之喘粗,难息难卧,而为之俯仰不安矣。汗不得出,阳热内炽,火灼肾枯,故肾主之齿干而不润,热甚而烦冤,热极而腹满,如此者,死不能生。冬日阴盛,得天时之助,或可苟延,至夏阳盛则绝不能生矣,此阳偏盛之害也。阴偏盛者,则阳气不充而身寒,阳气不守而汗出,身常清冷,数栗而寒,寒之极而肢厥,至腹虚满而死。若在夏之阳盛时,或可幸存,至冬阴盛则绝无生理。此阴阳更偏而盛之变动,病之形态也(古能、态通,态,即態的简体字)。
按,阴阳,指肾阴肾阳偏盛,通。壮水之主以制阳光,益火之原以消阴翳,允矣。然虚劳之初,多有由于劳动感冒失治造成者,不可不知。
帝曰:调此二者奈何?岐伯曰:能知七损八益,则二者可调。不知用此,则早衰之节也。年四十,而阴气自半也,起居衰矣。年五十,体重,耳目不聪明矣。年六十,阴痿,气大衰,九窍不利,下虚上实,涕泣俱出矣。故曰:知之则强,不知则老,故同出而名异耳。智者察同,愚者察异,愚者不足,智者有余,有余则耳目聪明,身体轻强,老者复壮,壮者益治。是以圣人为无为之事,乐恬憺之能,从欲快志于虚无之守,故寿命无穷,与天地终,此圣人之治身也。
此言调阴阳之要,在藏精节欲,在恬憺虚无也。
夫人禀阴阳而生,生而复具阴阳,生我之阴阳,固足制我,我具之阴阳亦足自贼。苟吾身阴平阳秘,精神内守,外来之阴阳不偏,正足济我,即或有偏,亦勿能害。如吾身阴阳先自有偏,阳胜则必涸阴,阴胜则必戢阳,不待骂春风之恼人,恨夏阳之烁骨,爽气秋风彻骨觉寒,瑞雪纷飞蜷身欲卧,本身阴阳先自倾轧矣。故黄帝问:调此二者奈何也?岐伯曰:能知七损八益,则二者可调。只此一句,已将法于阴阳之道发泄无余。奈历代注家,强解不明,试辨之以俟不惑。
七损八益者,女当知损,男当知益也。言七八,不言阴阳,因男女之阴阳二字与本身之阴阳二字,恐人混淆难辨也。夫月盈则亏,水满则溢,自然之道也。亏即是损,溢即同益(《六书正讹》,益同溢,上从,下从皿,皿水外溢也。原即益字,后加水旁以别之。《庄子·列御寇》:貌愿而益,可证也)。换言之,即损由于盈,溢由于满。盈当持满,而长保其盈;满当持满,而永保其满。如此则可谓圣度,圣人之治身矣。何谓七损,七者即七数,女之纪也(详《天真论》)。二七而天癸至,任脉通,太冲脉盛,即盈也。月事以时下,即损也。此损是由盈而损,自然之道也。八即八数,男之纪也。二八肾气盛,天癸至,精气溢泄(益同溢)。能知七损八益则二者可调,言女知损男知溢,而实行持满之道,则阴阳二者不妄泄,不偶偏,而可调矣。不知用此,则早衰之道也。言如不卜此盛极必衰(“用”作“卜”字解,察今知来之意。古者重卜,龟壳涂墨,以火灼之,观其文而断之,故用字古作,灼龟所留墨痕也。),预储精液,以备衰老,则必早衰,如节之限度也。不知用此,即不知持满,不时御神,认为损由冲盛,益为精盛,遂恃冲盛精盛之壮质,恣情肆欲,自竭损其冲,自溢泻其精,务快其心,损之又损,益之又益,真元伤损,火烈油干,焉有不早衰者乎。此衰乃自贼、自戕、自削,如牛山之木1信美矣,旦旦而伐之,可以为美乎。
1 《孟子·告子上》:“牛山之木尝美矣,以其郊于大国也,斧斤伐之,可以为美乎?是其日夜之所息,雨露之所润,非无萌蘖之生焉,牛羊又从而牧之,是以若彼濯濯也。”
卜此之道奈何?须知日中将昃,月盈必亏,由弱而壮,天然之规律也。由壮而衰,由少而老,亦天然之规律也(人年四十阴气自半也,起居衰也)。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年,今以八十岁计之,年四十阴气自半也,起居衰矣。言四十岁阴气自己消耗一半矣。言阴而不言阳者,以精为阴,阳为气,精是体,气是用,阴供阳之施展,阴自半阳亦自半,如油少灯暗矣。起居衰,言较四十以前衰,此天然之衰也。年五十体重耳目不聪明矣,九窍不利,上实下虚,涕泣俱出,是阴痿不起者,阴精不灌,阳气不充也。九窍不利者,耳聋、鼻涕、目泣、吐痰、失溲、便燥或稀、背屈肩随、行则蹀躞矣。
故曰,知之则强,不知则老,言知此卜今知将来之必衰,而持满藏精,则可以强。不知不卜将来之必衰,恃其质壮,夺于所用(《厥论》),则必早老也。故同出而异名耳,言阴阳在先天同出一本,在后天上下分寄而分名耳。阴能育阳,阴竭则阳飞;阳能育阴,阳散则阴竭。智者察同,是智者察阴阳之同出一本,育阴潜阳,固阳养阴,谨之于先,以固其后。愚者察异,是愚者只察精溢之可溢(同益),气足之能施,不卜将来,强为之损,此所谓愚者不足,智者有余也。此无他,七损八益之道知与不知而已矣。故有余者则耳目聪明,身体轻强。老者知此行此,则可使老反壮。壮者知此行此,则可使益治益壮。七损八益之道可不知而实行也哉。
然则七损八益之道只是男女预藏其精而已。藏精如彼其利,不藏如彼其害,此非惟智者知之,即愚者亦莫不知之。而何愚者不藏,而智者更不藏也?盖色之一字,少年精足戒不易戒,老年精衰不戒而自戒。故圣人教下,戒之在色1,老年不与焉。善走之马蹶蹏,有力之人好斗。持满之道,涵养之功,首在虚无,故圣人为无为之事神不妄驰,乐恬憺之能一意自守,从容吾欲而自安,快活吾志而自乐,有我灵根,退我虚无,自然五志驯服,一尘不起。如此则阴阳可调,精神永固,形与神俱,与天地所赋之元气同终同尽,小之终其天年,大而悠久无疆也。
1《论语·季氏》:“少之时,血气未定,戒之在色;及其壮也,血气方刚,戒之在斗;及其老也,血气既衰,戒之在得。”
天不足西北,故西北方阴也,而人右耳目不如左明也。地不满东南,故东南方阳也,而人左手足不如右强也。帝曰:何以然。岐伯曰:东方阳也,阳者其精并于上,并于上则上明而下虚,故使耳目聪明而手足不便也。西方阴也,阴者其精并于下,并于下则下盛而上虚,故其耳目不聪明而手足便也。故俱感于邪,其在上则右甚,在下则左甚,此天地阴阳所不能全也,故邪居之。
此发明人生与天气之关系及邪中异所之微甚,证天人相应之理也。
故天有精,地有形,天有八纪,地有五里,故能为万物之父母。清阳上天,浊阴归地,是故天地之动静,神明为之纲纪,故能以生长收藏,终而复始。
此仍述天人之应象,而更陈治病之法也。夫人上受天阳五星无形之精光,吸天无形之五气(天食人以五气),下受地荫山川有形之钟灵(钟者,聚也。),食地有形之五味,感天气八节之纪,变化迭更。受地荫五行之理(理通里),五常俱备。鬼臾区曰:在天为气,在地为形,形气相感,而化生万物。故曰:能为万物之父母也。
《老子》云:赫赫出乎地,是阳出于阴也。地受天阳之晒,地火之蒸,蒸气上升为云,即清阳上天也。肃肃出乎天,是阴出于阳也。云遇太空之冷气化为雨,下降即浊阴归地也。是故天动而实静,地静而实动(详前“治病必求其本”注),乾坤开阖,阴阳消长,以显其神明变化,而为之纪纲法度,故以生长收藏如环无端,周而复始也。
惟贤人上配天以养头,下象地以养足,中傍人事以养五藏。天气通于肺,地气通于嗌,风气通于肝,雷气通于心,谷气通于脾,雨气通于肾。六经为川,肠胃为海,九窍为水注之气。以天地为之阴阳,阳之汗,以天地之雨名之;阳之气,以天地之疾风名之。暴气象雷,逆气象阳。故治不法天之纪,不用地之理,则灾害至矣。
此言贤人法天象地以养生,阐天人相应之理也。夫人居天地之中,生象天地而息息相通也。清肃在上者天而肺应之,天食人以五气则肺受之,是天阳而气肃,肺阳而太阴,此天气通于肺也。重浊下降者地而胃应之,地食人以五味,五味嗌纳之,地阴而出阳,故胃土曰阳明,是地气通于嗌也。空气流动者风,破萌开甲(董仲舒语),养物成功(《礼记》),曲直之挺出万物,肝木应之,吸津布液,升阳条达,故风气通于肝也。阴阳相触者雷,疾动万物(《易经》),挺出万物(《说文》),藏神之心应之,为生之本,主于五藏。神,水火既济而生,故雷气之通于心也。高者山,下者谷(《盘中诗》)。谷毓山灵,受者胃,卑者脾,脾为胃行其津液,故谷气通于脾也。地升而云,雾化而雨,肾蒸化气,气行全身,归而至肾,肾滤精藏,故雨气通于肾也。
六经为川,营卫循环,周而复始,如川流之不息也。肠胃为海,胃为水谷之海,如海之藏垢纳污,九窍为水注之气而注濡之也。此天地阴阳之应象,天人之常也。如阳之汗,阳之气,暴气逆气则失常而为厉也。内热汗出津津者,气外泄感外界之寒而化水也。外热而汗亦出,如日晒水而液流也。故发汗之药,桂草宣心阳是助内热也,桂附补肾阳亦助身内之热也。桂枝汤之啜稀粥,五苓散之饮暖水,皆助身内之热也。熏蒸温覆是助外界之热,烧针艾灸瓦熨亦助外界之热,此发汗法也。若阳之汗,谓阳之汗乃阳郁反常之汗也,天气郁蒸则将雨,躁极而大汗,此所谓阳之汗也,是内阳郁极骤泄濈然汗出之汗也,以天地之暴雨名之也,暴雨后天必骤变,阳泄之汗,汗多则虚脱,不可不知也。亦即《六元正纪大论》“火郁之发……刻终大温,汗濡玄府。其乃发也,其气四,动复则静,阳极反阴”之谓乎。
气同天之风,《庄子》曰:大块噫气者,风也。和风条达,阳气顺布,此其常也。若阳之气,即火郁不宣,火发而风生(刘河间),所谓摧拉,破屋拔树之疾风也,惊骇抽搐等证作矣。此郁极而暴发者也。疾风之至,如人之阳气暴发,暴热来出,如除中(伤寒)之暴热来出。疾风一过,天气骤变,暴热来出,内必不支,此阳之气以天地之疾风名之也。若猝感非常之怒气暴发,像迅雷之怒震,所谓暴气象雷也。
厥气,厥逆也。象阳,象阳之四射也,冲突无忌,所谓入藏即死,入府即愈,如亢阳之焚身,所谓逆气象阳也。
故治病之法,不法天之纪,不用地之理,而测其变,则灾害至矣。
故邪风之至,疾如风雨。故善治者治皮毛,其次治肌肤,其次治筋脉,其次治六府,其次治五藏。治五藏者,半死半生也。故天之邪气,感则害人五藏;水谷之寒热,感则害于六府;地之湿气,感则害皮肉筋脉。故善用针者,从阴引阳,从阳引阴,以右治左,以左治右,以我知彼,以表知里,以观过与不及之理,见微得过,用之不殆。
此言邪中不同而当见微得过,早图之,以免入深也。阴阳气血左右表里,互相交通,审而治之,以我平人,平彼不平,以见表现,而知里患,以观有过,虑其不及,见其微萌,识其太过,精而用之,则无危殆矣。
善诊者,察色按脉,先别阴阳;审清浊,而知部分;视喘息,听音声,而知所苦;观权衡规矩,而知病所主主,《甲乙》作生,按尺寸,观浮沉滑涩,而知病所生。以治《甲乙》有别无过,以诊则不失矣。
此详善诊者必按阴阳分析也,各注极明不释。
故曰:病之始起也,可刺而已;其盛,可待衰而已。故因其轻而扬之,因其重而减之,因其衰而彰之。形不足者温之以气,精不足者补之以味。其高者,因而越之;其下者,引而竭之;中满者,泻之于内;其有邪者,渍形以为汗;其在皮者,汗而发之;其慓悍者,按而收之;其实者,散而泻之。审其阴阳,以别柔刚,阳病治阴,阴病治阳,定其血气,各守其乡,血实宜决之,气虚宜掣引之。
此详治法,总结治病必求其本也。如初起病轻可逆而刺之,邪盛病重须待稍衰而追之。轻浮在外则宣扬,沉实在内则消减,气衰血衰则彰而补。然形不足者当温补以气,补气即以充形也。精不足者温补以味,味以生精也。邪高则越吐以出邪,下则导引以竭。腹中满,泻之于内。表有邪,渍形为汗。在皮肤,汗而发之。邪慓悍而痛者,按抑而取止之。其邪实而重着者,则散而泻之。更须别邪之在阴在阳,审其身之或柔或刚。阳病治阴,阳盛滋阴。阴病治阳,阴盛补阳。辨其是气是血,审其在经在络。络之血实而着者则宜决开而出之,经之气虚而馁者则导而掣引之。此治之大法也,医者当熟读之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