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古天真论篇第一

上古，谓太古之时。天真论，天真之论也。天真者，天赋之真灵也。《刺节真邪》有真气受于天；《生气通天论》有通乎天气；《宝命全形论》有人生于地，悬命于天；本篇有以耗（或作好）散其真；《四气调神论》有坏其真，凡此，皆天真也。

天真者，天地万物之妙用也。《六书正讹》曰：在天为元，在人为仁，人所以灵于万物者也。《鲁论》1：四时行焉，百物生焉，天之真灵也。《孟子》：仁、义、礼、智根于心，亦即根于仁，人之真灵也。《易经》君子法天不息，《中庸》率性谓道，皆指此天真而言也。

唯是《书》云：克念作圣，罔念作狂。《孟》云：非天之降才尔殊，贤能勿丧耳。贤愚界限，在此天真。此指先天天真也。

《易》云：天地氤氲，万物化醇，天食人以五气，地食人以五味。《阴阳应象大论》曰：天气通于肺，地气通于嗌，风气通于肝，雷气通于心，谷气通于脾，雨气通于肾。此又后天天真也。

人不保先天天真，不足成仁；不固后天天真，不能立命，动静交养，性命双修，天真之道备矣。篇中法于阴阳，和于术数，天真之总纲也；持满御神，术数之实施也；恬惔虚无，持满之基本也。完天真之道，舍恬惔虚无，其末由2矣。

昔字，后世追溯之辞也，与《书经》“若稽古帝尧”之古字同意。《内经》为后人记载，此其证欤？未及七旬曰弱1。首三句言异于常人，成而登天，谓成年十五岁，继神农而登天子之位也。天师，天子之师，岐伯也。时势异耶？人将失之耶？谓上古之世与今之世，气候寿数有差异耶？抑人事之失而自削者耶？岐伯谓古人之知天真之道者，法于阴阳，和于术数。以大论则难以稽极，以常论则如下所云者。此人所能为者，非不能也，是不为也。

此逆乎阴阳，背于术数者也。持满，是真正的学问。

上古圣人，保存天真之圣人也。圣（聖）上是耳口，下是（），音挺，形如人在土上，挺然而立，如《书经》首出庶物然。《说文》声入心通曰圣，《白虎通》闻声知情曰圣，此圣之从耳口也，亦口代天宣化，耳天听自我民听之意。如是者谓之天子、圣人者也，后世之王霸不与焉。

教是教育其下。教从孝，即以孝治天下也。孝有二义焉。作，×代表阴阳，即顺从阴阳，天地为大父母也。二×，即生我之父母也。二，即子承天地父母也。古学、孝通作。教下，非奴隶压迫其下，乃教之顺从阴阳，善事父母也。

皆谓之，即俗谓“全说给”“家喻户晓”。如《礼记》“先雷三日，奋木铎以令兆民。雷将发声，有不戒容止者（房事），生子不备”之意。虚邪，即《八正神明论》之虚邪，从冲方来伤人者也（见图1）。贼风，即害人之风。《岁露》篇：贼风中人，不得以时，必因其开也之贼风也。亦《贼风》篇：卒然喜怒不节，饮食不适，寒暑不时，不出室穴，亦中贼风之贼风也（后世疫感）。避之有时，圣人预告其时而避之也。

上古保全天真之圣者，法于阴阳，和于术数，仰观于天，俯察于地，识八风之变，候贼风之来，教育其下，而皆预告，如避矢石，所谓工候救之，弗能伤也。然邪之所凑，其气必虚，正气存内，邪不可干，苟为不虚，大风苛毒莫之能害。故避外者，犹须固内焉，固内之道，恬而安静，内无思虑，惔而朴素，外无牵引，斯至虚无境界矣。虚足受正，真空不空，天真之气方得从之。所谓从者，不是顺从，而是真气从容出现也。如《孟子》睟然见于面，盎于背，施于四体，四体不言而喻。又如《易经》君子黄中通理，正位居体，畅于四肢，发于事业，美在其中，美之至矣者。如此，精不妄动，神不妄驰，归根复命，一意自守，心君泰然，主明下安，病又安从何来也耶（或诋古人不知风雨。噫。鸟知风，蚁知雨，以真性不昧之天然法也。而人讵不知之乎？人不知者，真性淹没也）。

风从所居之乡来，为实风，主生，长养万物。从冲后来为虚风，伤人者也。冬至风从南方来，内舍于心，外在于脉，气主热。立春风从西南方来，内舍于脾，外在于肌，其气主为弱。春分风从西方来，内舍于肺，外在于皮肤，其气主为燥。立夏风从西北方来，内舍于小肠，外在于手太阳脉，脉绝则溢，脉闭则结不通，善暴死。夏至从北方来，内舍于肾，外在于骨与肩背之膂筋，其气主为寒也。立秋从东北方来，内舍于大肠，外在于两胁腋骨下及肢节。秋分从东方来，内舍于肝，外在于筋纽，其气主为身湿。立冬风从东南来，内舍于胃，外在肌肉，其气主体重。此八风皆从虚之乡来，乃能病人。（详见《灵枢·九宫八风》）

四时八风中人，故有寒暑。寒则皮肤急而腠理闭，暑则皮肤缓而腠理开。贼风邪气中人，不得以时，必因其开，其入深，其内极病。其病也，猝暴。值月满入浅，值月空入深。（详见《灵枢·岁露论》）

此释恬惔虚无，真气从之，精神内守，病安从来也。不惧于物者，不惧于物议是非也。末结动作不衰，以其德全不危。德者，得也，理之得乎天也，即天真也。危者，即舜传禹曰：人心惟危，道心惟微，惟精惟一，允执厥中之危也。天真之微，由人心之危也，非圣人之徒，曷克语此。

周制八寸为尺，十尺为丈。人长十尺，故曰丈夫也。材力，精力也。天数，天之数量限制也。即谓老而无子，是精力已尽，不能生子耶？抑天之数量限制，而使之然耶？《阴阳应象大论》曰：阴阳者，天地之道也，万物之纪纲，变化之父母，生杀之本始。万物生成，皆有定数，故曰天数。

女子七岁肾气盛，七为少阳之数。女得阳数为阴中有阳。又，七，五二之合数也。《易》云：地二生火，天七成之。火为离属南方，离，女也。女七岁肾气不能称盛。盛者，成也（见《周礼·冬官》“白盛”注）。言女以七为纪，至七岁而肾气盛，不似七岁以前之稚弱也。至二七天癸至，任脉通，太冲脉盛之盛，乃为真盛耳。

任脉起于两阴之间会阴穴，以上毛际，循腹里，上中极、关元、石门、气海，当胞中，阴交、神阙、下脘、建里、中脘、巨阙、鸠尾、中庭、膻中、玉堂、紫宫、华盖、璇玑、天突、廉泉、承浆。支者上颐，循面，入目，络舌。任脉者，妊也，为阴脉之妊养，又曰任一身之阴。

冲脉起于气街，在毛际两旁，与督任皆始气街，一源而分三歧。督行于背，冲直上，总统诸经之脉，故曰气海，又名血海。并于足阳明之经，挟脐上行，至胸而散。其上行也，丽于阳明，是冲任并起胞中，肾气盛则任阴旺，任脉通则先天癸水至胞，太冲脉盛则胃化水谷之精，奉心化赤，精专者独行经隧，流溢于中者即由冲入胞也。冲能导新血下胞，又能启胞阴上荫，是以有冲之名也。故曰二七而天癸至，任脉通，太冲脉盛，月事以时下也。此脉盛，乃真盛耳。

男子八岁肾气实。八为少阴，男体阳得阴数，而八乃五三之合数。《易》云：天三生木，地八成之。木为东方，于卦为震，震为长男。肾气实，即肾气始成，如上女子始盛。然此实，非坚实强盛也。天癸谓癸水，受之先天者，天癸是“人始生，先成精”时既已备具，是本身赖以生成发育成形，生后再用以生人之原料，既非精又非血，而却是精血之灵气，精血之精华，精血之本，精血之生机也。地道不通非阴道不通，乃天癸衰极不能至胞，谓之地道不通耳。

此言男女盛衰之规律也。

大哉，越人释经之言曰：肾气者，五藏六府之本，十二经脉之根，呼吸之门，三焦之原也。夫女本坤质离，属阴象火，故秦和以为阳属焉（《左传》）。《易》云：地二生火，天七成之。女以七为纪，七月而生齿（《孔子家语》）。而肾气始盛，盛者，成也。肾气成而骨余之齿更，肾华之发长。二七天癸至，从阳化红，象月而下，故能有子，即孔子二七而化也。三七肾气平均，如月到十五，光形毕现，圆而不圆。真牙生，长极而不实。至四七，斯如月到十六，光形尽充，筋骨坚，发长极，身体盛壮矣。五七，如月过十六，形光渐少，面始焦，发始堕。女主阴，其衰也，始于阳明，以阳明脉并冲任，挟脐上行，所谓冲丽于阳明也。女主血，冲脉并起胞中，且冲又为化新血入胞，升胞血上荫之道路。又，冲为血海。换言之，即冲脉虚，血不华色而面焦，血余不充而发落。不言太冲脉衰而言阳明脉弱者，又以阳明荣面循发，以其见而言之也。六七如月过二十七八，太阴之精日形减少，天癸之精不足三阳支配，三阳脉尽上于头，故面皆焦，发始白，月形小，光尽退也。七七如月到三十，光形俱尽，故太冲脉少，天癸竭，地道不通，形坏而无子耳。

男主乾，化震。震，阳木也。《易》云：天三生木，地八成之，故男从八数焉。八月而生齿（《孔子家语》），八岁肾气实，实乃成实，非坚实也。发长齿更，即《孔子家语》八岁而龁也。二八肾气盛，此盛乃坚实而强盛，是为真盛。天癸至于精室，精气溢泻，阴阳之精相和，故能有子，即孔子所谓二八有十六而化也。三八肾气平足均和，筋骨劲强，故真牙生而长极。四八居八八之半，筋骨隆盛，肌肉满壮，平生最坚强之时也。五八肾气衰，而不同女子言阳明脉衰者，以男有足于气，不足于血。言气者，言其所主也。且男子阴常不足，阳常有余，而直言肾气者，言其不足处也。肾华在发，骨余在齿，故肾衰而发堕齿枯也。六八阳气衰于上，言肾中少阳之气。阳气竭，颜色焦是矣。七八肝气衰，因肾衰水不濡木，如越人一难云“吸不至肾，至肝而还”之依次而衰者。筋不耐动，非筋不能动，言衰于房事也。八八数极衰极，则头发落、枯齿脱矣。末言肾者受五藏六府之精而藏之，故五藏盛乃能泻。今五藏皆衰，筋骨解堕，天癸尽矣。故头发白，行步不正，而无子耳。全篇以肾气起，以肾气结，如常山之蛇，首尾相应，固医学之鼻祖，亦文法之真传。非圣者，其谁能与于斯乎。

老年之子易老，老牛之犊易衰。天地之精气，即男女之天癸。盖老人子女至七七、八八，天癸无不绝者。坡城李姓，七十娶妾生二子，身羸如猴，可证。又井陉南石门有七十四老鳏娶六十老寡，双胎尽子。又石市老妪，七十而少寡者，忽孕。省县开医药会议，众奇此举。文芳举出此段。予闻喜曰，文芳不愧我徒也。噫，自号中医者，能不惭然乎？（一九七一年十二月廿七）

其下真人、至人、圣人、贤人、与医术无关，不录。